他以为这是一场梦。是他无数梦境中的某一次。
他意识不到异常,意识不到不对劲,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那些可怕的,让他痛苦的事,从来都不是风轻云淡的。它们从未真正离开过他。它们印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了他的恶梦,成为了他的梦魇,成为了他不愿回想,却又不得不永远遭受的折磨。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痛苦。
他却一言不发,连一句诉苦都未曾有过,沉默地为她背负着一切前行。
“放他走。”元无忧嘶哑着开口,“不要把他留在这里。”
那几名嘻嘻哈哈的士卒,已经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了。
元无忧丝毫都不怀疑,这全是元笑曾经历过的真实。
“看看,我说他长得不错吧?比勾栏院里的婊子都好看。”
“确实漂亮。一个奴隶,长成这样也太可惜了。”
“怎么可惜?便宜了我们还可惜?”
嬉笑的声音几乎要带出了涎水来。
有人拽着他的头发,趁他无力,要将他的衣服剥下来。
“放他走。”元无忧看着温止寒,“你听不到吗?”
“元小姐,合作,需要拿出一些诚意来。”温止寒带着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元无忧的脸,“元公子的精神,需留在我这里。若与元小姐合作愉快,在下可以承诺,元公子的精神必然会过得很好,比现实还要幸福许多。否则——”
才受了那般折磨,元笑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可横遭这般折辱,他竟还是提起了力气,拦住了几人的动作。
他却只能拦住他们,并无法真正反击。律法对奴籍有多么严苛,他比谁都要清楚。他的任何一次反击都可以让他失去手脚,甚至生命。
他拖着极致酸痛疲惫的身体,在污言秽语中咬牙阻挡,沉默地承受他们不堪入耳的辱骂与刁钻狠毒的殴打,却竭力维持着最后的那一丝底线。
那便又是一场新的,持续的折磨了。
那是曾在他的过往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你要将他一直留在你的手中。”
“是。但若元小姐愿意合作,他绝不会再有半分苦楚。”温止寒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比如——”
下一个瞬间,元笑便“梦醒”了。
他大口喘息了一下,而后就刹那间放低了声音。
他仍如同睡前一般,被元无忧拉到了床上,睁开眼,便是元无忧近在咫尺的脸庞。
一看到她,他顿时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轻轻拉了拉被子,给她盖得更暖和了一些。
“做恶梦了吗?”床上的元无忧睁开了眼。
“啊……吵醒了你了吗?”
元无忧没有回答,执着地发问:“做恶梦了吗?”
“没有。”元笑一笑,“只是忽然醒了一下。”
元无忧却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他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漆黑的眼睛。
下一刻,她伸开胳膊抱住了他,把他抱得紧紧的。
“没事了。”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脊背,“不要怕。”
元笑微微地愣了一下。
半晌,他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像个小猫。
“嗯。”他这样应道。
元无忧,真正的元无忧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看着那个元无忧做出了与她如出一辙的反应。
“如何?”温止寒在一旁,微笑着问道,“若是不够,元小姐也可以给在下提提建议。你想让他怎么被安抚更好呢?
“只要你现在出去,处理掉元笑的身体,我便可以保证,他永远都会处于这般美好的现实之中,永远不会再陷入噩梦的泥潭。”
条件是,他永远都是威胁她的筹码。
元无忧最后看了他一眼。
刹那之间,元无忧再次回到了现实。
只有一刹那,只有眨眼都没有的工夫,元无忧却就抓住了这一刹那,忽然捏碎了手腕上的驻梦珠。
那是徐慎之曾给她的。在元笑还被误会的时候,徐慎之将驻梦珠给了她,言道这珠子漂亮,本也是给她用的,放在她这儿也好。
也就是说,这里面装着的是需要元无忧与元笑一同参与的梦境。
徐慎之的能力,与温止寒是有相似之处的。某种意义上,二人都是将精神带入到的虚幻的世界,只不过一个是梦境,一个是基于精神本身构建的精神世界。
说来……竟也算是大同小异。
徐慎之为人谦和,从不炫耀,但其实……他的能力真的很强。
元无忧希望,他的能力能够强过温止寒。
对不起……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美梦,新的梦境还不如你方才看到的幻影。
但我不会让你成为任何人的筹码。
*
见得元笑从马背纵身跃下的时候,夏青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
没有人不认得面前的年轻人。他还很年轻,距离而立尚有五年,却已是身经百战而战功赫赫的青年将军了。
所谓时势造就英雄,在蛮夷入侵的这些年里,有能者必能崭露头角,年龄辈分再也成不了束缚。元笑麾下有太多比自己年长的莽汉,各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没有一个人不服头顶上面容斯文的年轻将军的。
实际上,再斯文,毕竟是征战已久,年轻人也是满面风霜的。距离上次离开,他的面庞又被晒黑了不少,掌心尽是厚茧,身姿臂膀却又结实挺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