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忍耐,安静地等待他们的离开。
而如今,元笑这份惯常的平静背后,竟藏了一份难以压抑的愤怒。
“可是安国公以强权施压?又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到了那位小姐的手中?我朝英雄绝不应遭此□□,我会去禀明圣上,还你自由。”
这样一想,过去也是。让他感到愤怒的,总是他人的苦难。
这样菩萨一般的人,却是大昭唯一的一个奴籍。
武澎睁开眼,看着他。
原本,他虽不会杀他,但总要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想想办法。
而如今,也许是因为曾共处战场的情谊,也许是因为对方为他而生的愤怒,也许是因为这个人一直以来菩萨一般的心肠。
武澎开口,问出了极坦诚的话:“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随小姐……”元笑只当他是外头世界的“投射”,便开口解释。
“我是说,”武澎却打断了他,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元笑刹那间明白了。
他不是投射。
他是清晰明白自己正身处怎样的世界的,活着的人。
陈婉清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知道。
“……是你?”
武澎未置可否。
那就是了。
“为何?”元笑问道。
为何呢?
有的时候,武澎也在想为何。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如果说大昭戍边军的底层是“千夫所指”“众矢之的”“大昭罪人”的元笑,那么顶层,怎么算也该有武澎一个。
异能者,为人畏惧,也为人崇拜。
五感敏锐,令我方不折一兵一卒便能大胜而归的武澎,便是就是被军中大半军人崇拜着的。
众人仿佛忘记了,元笑在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武艺绝顶令敌军闻风丧胆,却在自家横遭唾骂欺辱,正是因为他曾间接让束缚异能者能力的“镇四海”消失,令普通人又陷入到对异能的恐惧之中。
他们在因异能的存在而欺辱元笑的同时,又因异能的存在而疯狂地崇拜着武澎。
而武澎,确实也是会令人心生向往的样子。
他身形高大,容貌俊朗,虽靠异能取胜,武艺亦超凡脱俗。
他面相冷淡,少有颜色,宠辱不惊。
新入军时,被老兵欺负,他不低头。
后头成了“战神”“英雄”,他也从不倨傲。
非要说他用这光环做了点什么事,大概也只有让元笑好过一点吧。
在自诩“为了正义惩罚小人”的同僚嬉笑着扯着元笑的头发,将他按到水里的时候,武澎皱着眉叫了停,斥道:“你们的力气便就只能用在同袍身上吗?战场上怎未见你们如此勇猛?”
“正义?他在沙场一人击退无数蛮夷,救同袍与水火,守家国之安宁,你们哪个有他半分的战功?如今你们将他按到水里取乐,倒成了‘正义’?”
他向来冷淡,还少有发这么大脾气的时候。
为人憧憬的人,其话语也是最容易为人理解的。又兼越是喜欢欺侮他人的人,越是容易屈从强权。
一番话下来,对元笑的欺辱便少了大半。
后来,元笑去向他道过谢。
他并不居功,只看着元笑,道:“你武艺卓绝,不该为人所欺。给他们些颜色,他们也就不敢了。”
那时候,元笑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只微微笑了笑,道:“我是奴籍。”
并不怨天尤人,也无沮丧之色。他只是这样平和地说道。
彼时废奴也有好几年了,武澎过往也没怎么见过奴籍,竟没能意识到。
后来,他专程去翻了翻法典,才知道针对奴籍,竟有这样那样的严苛法例。
不触碰法例的微弱反抗,只会令人变本加厉。
若真的给予颜色,杀鸡儆猴,被残酷对待的又将会是自己。
如此不公!
武澎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怨。
实际上,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平静。逆来顺受,却又脊背不弯。
在某一天,武澎看着元笑,忽然就生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想,像元笑这样的人……说不定反倒是在他人的关爱中长大的。
只有自小被身边的人爱着,在和睦的爱意中长大的人,才会坚定自己值得被爱,才会成长得自信而又坚强,拥有着强大的内心。
武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笃定一个奴籍少年是在和睦的爱意中长大的。
会忽然有这样的感思,恐怕是因为,武澎就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从出生时就开始被影响了。
哪怕过去数十年,儿时的影响仍会深深烙刻在人的骨头里。
永远都不会消失。
武澎有一个烂赌的父亲,和早死的母亲。
他儿时的记忆,是母亲辛苦做工养家,每个铜板都算计着开销,还要应付父亲无止境地要钱去赌。
他小小年纪,人还没有腰高,便四处跑动着给人做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和母亲赚上一口热饭。
而转过身来,连他赚来的几个铜板都会被父亲夺去,然后在赌场上挥霍殆尽。
他却不敢不给。给了钱,还有一阵消停。不给,母亲和他就都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