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躺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脸,不知不觉,便又是一夜安眠。
元无忧是被一阵嘈杂吵醒的。
不间断的拳脚踢打在身体上的击打声,夹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以及“不知好歹”“爷是疼你”“给脸不要”云云的骂声,然后是水声与呛咳声。
元无忧睁开眼,一眼就认出来,她所在的正是不久前曾在幻境之中见到的军营。
她正待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身侧便是温止寒曾带她去过的刑房。
那一瞬间,元无忧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她刹那间站起身来,循着声音跑去,转过一个拐角,便见到了声音的源头。
仍是在那个刑房的门口,嘈杂声正是来源于此前闯入刑房的那几个士卒,以及……元笑。
显然是因为猥亵不成,他们找了处泥泞的水洼,一把将元笑的头按到了泥泞之中。
他们甚至就就着这个动作,逼迫元笑将腹部露出来,一脚脚狠狠踢到他的肚子上,叫他于痛苦中被迫呛入泥水,根本无法呼吸。
他们看着他在窒息边缘挣扎的模样,乐得哈哈大笑。
——
下一瞬间,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的手脚都刹那间被嵌入了凭空而生的利刃,鲜血骤然涌出,哀嚎声响破穹顶。
待到从钻心的苦痛中回神的时候,他们看到,面前已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衣着考究,一身贵气,一见便知是什么高门闺秀,见着便是不能擅惹的模样。可在剧痛之中,还是有暴躁的士卒试图做出反击,胳膊才一动,便又有利刃刺穿了他的肩膀。
“下一次,是你的心脏。”比冰霜还要冷的语气。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
那女子手段如此狠辣,却其实根本就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她飞快地扶起了地上的奴隶,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帮他咳出泥水,提起袖子用那昂贵的布料擦拭他的脸,丝毫也不在意她在短短几瞬之间便从奴隶身上沾上了满身的脏污。
那奴隶见了她的脸,刹那间愣了神,一时竟连激烈的咳嗽都忘了。
“咳一下。”还是元无忧拍着他的胸膛脊背,细致地关心他的每一个状态,“别呛进了肺里。”
若不是见不到他的身体构造,她恨不得用异能直接让喉咙里的污水消失。
“……无忧?”元笑愣了好一会儿,不敢相信似的开口。
“嗯。是我。”元无忧用袖子一点一点擦拭他脸上的泥泞,又拉开他的衣领,去看他腹部被踢打的伤势。
……果真是很严重的,已然青紫一片了。
甚至是在腹部这样脆弱的地方,也不知道内脏会不会受伤。
元无忧移动视线,看了一眼手足皆被刺穿的几名士卒,硬生生让他们打了几个冷战。
元笑震惊地看着元无忧,半晌,才终于理解了面前的事。
“原是做梦。”他看着元无忧,眼睛也不舍得眨上一下,目光越发温柔,声音低低的,“竟也能做出这样的好梦来了……”
元无忧颤了一下。
元无忧伸出手,一把把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元笑坐在泥泞之中,感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也许是因为梦境更加令人肆无忌惮吧,他竟回过手来,就像儿时那样,也抱住了她。
他不自觉地,将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他顿了顿,眼眶发红,再然后,便洇湿了一片她的衣衫。
“你来看我了……”他声音低低地开口,孩子一般地撒娇,“真好……”
元无忧便将他抱得更紧,摸他的头,摸他的脊背,轻轻揉他肚子上的伤痕,任由他在她的怀里哭。
一个劲儿地哭。
元笑也是人。他也有喜怒哀乐,也会痛苦会悲伤。
他承受了太多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事,他对自己的痛苦闭口不言,仿佛从未发生,可他其实……从来都不是无知无觉的。
他也会哭的。
他真的……承受了太多了。而他竟只有在梦境之中才会大胆地依赖着她,如是放肆地释放自己的脆弱。
“没事了……没事了……”元无忧紧紧地抱他,轻轻地摸他,“以后都不会这样了……都不会了……
“我保护你。我永远都保护你。”
元笑说的其实没错。此处确实是梦境。
却不是他以为的,自己在军营中遭受折磨时所做的梦,而是他与元无忧一起躺在徐慎之的虚空之中所做的梦。
他在虚空之中沉睡,又时常被梦魇纠缠,便入了梦。又因为他与元无忧同处于徐慎之的异能之中,本就是要一同入梦的,就将元无忧也带了进来。
多半是被温止寒此前构建的世界所激,他顺着那个时间点,接着梦了下去,成了个细致而真实的回忆梦。在这样的梦中,他全然不记得日后的峰回路转,只记得自己还在军营之中,还在吃那些吃不尽的苦头。
一点一滴,都是他的回忆。
正是如此,才更让元无忧难过。
她抱着元笑,也不嫌脏污,转过头来,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这么一亲,元笑愣了一下。
即使是在梦境之中,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元笑还是愣了一下,而后刹那之间,脸颊通红。
他却没顾着害羞,先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嘴唇,又见自己满手脏污而顿时停下了动作,低声道:“脏……别吃进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