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像个勤勤恳恳的小丫环,握着拳头认认真真地轻轻捶她的腿,力道恰到好处,既让她觉得舒服,又不会惊扰她的困倦。
元无忧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漂亮的眼睛看着元笑,眨眼的频率却越来越慢了。
没一会儿,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元笑仍旧轻柔地给她按腿,只是动作越发小心。一直到确定她明日一定不会腿疼了,他才慢慢地停下动作,而后很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安静地挪动她的位置,让她在床上躺正。
他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认真地压好被角,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从床上下去,打算离开。
也许是感觉到了身侧重量的改变,一只小手从被子的底下伸了出来,迷迷瞪瞪地把他往自己的身侧拉,一言不合就又把他拉到了床上。
“和我一起睡……”平素骄纵的姑娘根本不会考虑他人的意见,含混不清地下了个命令。
而后,她便迷迷瞪瞪地把自己大抱枕的上半身拉进了被子里,用力地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脸埋进他的胸口,又睡熟了。
元笑的心脏,便复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红着脸,听话地将没能被拉上床的双腿也挪到了床上,把她弄乱的被子再次盖好,而后就这么任由她抱着,看着她。
砰砰的心跳,和着害羞,也和着浓稠绵密的蜜糖。
以及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是绝不可能睡着的。但在那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中,不知不觉,他的呼吸便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也睡熟了。
元笑醒来得比元无忧早。
向来如此。
他陪着元无忧躺了好一会儿。看着无忧近在咫尺的小脸,感受着她环着他的腰身的拥抱,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元笑在止不住的脸红心跳与幸福柔软之间反复切换,一直到了日上三竿。
估摸着无忧也快醒了,元笑小心地挪动身体,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得提前给她备好洗漱的水,还得去厨房备饭。
才拉开院门,元笑就愣了一下。
“……师父?”
元沧澜站在院门口,见得元笑,颔首。
“是来找我们的吗?”
“嗯。”元沧澜道,“看看你们两个小崽子住得怎么样。”
元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师父……也想念他们了。
所以一早就卡着无忧醒来的时间,主动来看他们了。
甚至……也许还在院门口等了一阵儿?
元笑连忙将他迎入院中:“您想见我们,昨日留话,让我们今日赶去就是了。哪有让师父亲自前来的道理。”只要不涉及对元无忧的娇惯,元笑是很注意对长辈的尊敬的。
“无忧呢?”元沧澜随着元笑的指引,在会客的房间落了座,“还睡着?”
“……是。”元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毕竟昨日那么晚,还硬撑着跪了一个时辰,又困又累,腿都跪疼了,如今自然醒不来。”
他看了元沧澜一眼,又撇过头去:“您干脆把我们都罚了就得了,也别要什么徒儿了。”
只要不涉及对元无忧的娇惯,元笑是很注意对长辈的尊敬的。
……只要不涉及对元无忧的娇惯。
元沧澜看着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赌气的元笑:“小兔崽子。”
他沉默了片刻。
“真跪疼了?”
“怎么能不疼。”元笑不高兴地低着头,“一整个时辰,一直跪着。”
“你没给她弄个垫子垫着?”
“垫着也累。”元笑不高兴,“无忧在床上坐一个时辰都腿麻,几时跪过这么久。”
“……给她揉揉腿,弄点跌打药揉。”元沧澜开口。
搞得好像元无忧真的受了什么重伤。
浑身上下连块青紫都没有的元无忧缩在柔软厚实的被子里,睡得一无所知。
元沧澜喝了口元笑奉上的茶,看着年轻而挺拔的元笑。
单薄的少年已然长成了挺拔的年轻人了。
稚嫩的女孩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姑娘。
十年了,这两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很多。
他缺位了他们重要的人生,虽从未诉之于口,但心中其实装满了遗憾。
但好在,十年足够让两个孩子成长许多,却不足以让他们的实质变动分毫。面目冷淡但眸子温和的姑娘仍旧守着内心的善良,因姑娘受罚而闹脾气的年轻人也与当年一心护着女孩的少年分毫不差。
后者甚至承受过数不清的苦难,却仍旧如当年他曾教导过的那样,正直,上进,于逆境中还担起了国之重担,从不颓唐。
只一眼,他就觉得,他又把他们拣回来了。
“笑笑,”元沧澜静静地开口,“做得好。”
元笑看着他,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听得了你在战场上的活跃。守家卫国,做得好。
“我知道你替无忧承受了万般苦楚,却也尚未称赞你一句。保护了无忧,做得好。
“笑笑,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徒儿。”
他拍了拍元笑的肩膀,又不由得伸手,如同对待孩子一般,揉了揉他的头发。
“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孩子,我很骄傲。”
元笑呼吸一滞。
这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