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巷尾,一直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这才忽然意识到了胸膛中剧烈的心跳。
*
对孟娇而言,这是令她万分不悦的一天。
不是因为被元笑拒绝——他本就每日每日都在不显山不露水地拒绝她,只是她深信越好的男人越难到手,只要足够有耐心,钢铁也能绕指柔,所以从不介怀。
她的不悦,是因为……
“说的是什么——”她堪堪忍住了几乎从未脱口过的粗鄙之言,“胡话。”
“可不是嘛!”孟娇的小跟班,江家的一个小姐道,“我亲耳听到胡家那丫头说的。难怪姓‘胡’,真是满嘴胡话。”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小跟班附和,“说什么,元公子在门口与那个肥猪‘拉拉扯扯’?还什么‘还跟着她的车’?‘好像是在对中意的女子’?说的都是什么玩笑话。就算中意,也只有那个肥猪中意元公子的份儿啊!”
“行了!闭嘴!别说了!”孟娇的脸色都变了,“做什么非要把那种东西和元公子牵到一起?这么令人反胃的事,说过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再让我听一次?”
“小妹,你急什么?”听得妹妹因为这事儿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孟哲在一旁忍不住发笑,“哥哥是男人,还能不懂男人心?那元笑就是再端着,那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男人,不要说身边有小妹这样的美人,就算没有,就算天底下就剩下那么一个女人了,也不会看上那种肥猪啊?所谓人畜有别嘛。还‘拉拉扯扯’,哈哈哈哈哈哈,不怕碰上一下一手肥油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听孟哲这么说,孟娇的内心总算舒坦了些。
可想想这谣言竟令自己如此不悦,孟娇哪里能咽下这口气,便对跟班开口:“去,把那个胡说八道的蠢货叫过来!”
江家小姐得令,三步并做两步走,直接把造谣的胡家小姐给拖了过来。
可怜那胡家小姐性格娇怯,忽然被书院中的霸王叫到了跟前,可真是吓得眼泪儿都快掉下来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孟娇凉飕飕地看着她,忽然抬手,“啪”,就是响亮的一个巴掌。
又狠又重。
她平素自恃身份,并不会亲自打人,都是假丫环之手。哪怕入了书院,不能带丫环,也是差身边的跟班动手的。
如今她竟第一次地自己动手打了人,看来确实是气急了。
“该打!”孟哲在旁边看得有趣。他不会掺和女人家的事,却挺喜欢看,甚至还要助助兴:“打得好!”
一巴掌还不够,孟娇又抬起了手,“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回,沾了满手的眼泪。
孟娇颇为嫌弃地用帕子擦净了手,这才开口审问,道:“好端端的,你造的是什么谣?”
“对不起,对不起……”那胡家小姐让她打得哀哀哭泣,半句也不敢顶撞。
“说,为什么造这种谣?”孟娇不依不饶。
“我……”胡家小姐掉着眼泪,声音混着哭腔,让人听得隐隐约约,“真的看见了……”
“你说什么?!”没想到她还嘴硬,孟娇腾得站起身来,怕是不会放过她。
“娇娇,娇娇。”忽然,江家小姐赶忙拉起她的袖子,制止了她,“元公子来了。”
元笑今日其实来书院颇早,听说天还没亮就来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待在书院门口,也不进来,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如今,快到上学的时辰了,他总算是要过来了。
孟娇顿时收起了打人的手,盈盈一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江家小姐。
江家小姐何等默契,顿时把胡家小姐拖回了座位。又有另一个小跟班摆正了坐席,将东西收得干净。
原本喧嚣的学室,刹那间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孟娇一面佯作读书,一面不经意似的向窗外看去。
这一看,她的面色顿时就僵了。
元笑……竟是和那肥猪一起过来的。
只见那肥猪走在前头,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反倒是元笑,一直走在她的身侧,笑盈盈地与她说着什么。
再想想元笑其实一大早就来了书院,却一直没进学室,而是莫名其妙地在门口站了一早上……她还跑去邀他一起进去呢,却被他客气地打发走了。
而现在,他却和那肥猪一起来了。
……他们看上去,竟真像胡家的那贱丫头说的一样……
“好像是在对中意的……”
绝无可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将手中的墨笔捏出条裂缝来。
一直到身边的跟班低声惊呼,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墨汁沾了一手……此前竟没有丝毫察觉。
她默默地低下头,抽出帕子,缓慢地,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手。
元无忧走进了学室,无视了元笑的寒暄,径直走去了自己的位置。
元笑也知纠缠只会失了礼数,令人厌烦,便也守礼地与她道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元无忧打开了书,还没读一行,就忽然听到了低微的啜泣声。
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一看,就见坐在她后头的胡家小姐正低着脑袋,泪水涟涟,两颊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