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起。
她一个滑雪老手,对滑雪产生了恐惧。
源于那次骨折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时她被抬上担架,救护车上的医生为她做了简单检查之后,见小姑娘脸色苍白,于是和声细气地安慰她:“小姑娘别害怕,问题不大的,骨折的话休养几个月就好了,也不会有后遗症。像你这样因为滑雪受伤送进医院里的人我们见多了,你是很幸运的,我见过最严重的病人在ICU躺了两周呢。”
明明是安慰她的话,当时的沈星陌听起来却无比畏惧。
她后知后觉滑雪的危险性,原来最严重的事故,可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即使她当时没哭也没闹,甚至没喊疼,所有人都夸她勇敢。
后来沈星陌住院疗养的期间,曾经偷偷查阅过滑雪事故概率。
滑雪虽然是一项极限运动,但只要操作得当,滑雪者不随便作死,死亡率仅有百万分之一,比出门被车撞死的概率小得多。
但是她的恐惧从未消失过。
回想她那些曾经肆意疾冲,享受迎风速滑的惬意感的画面,当时的她,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因此丧命。
每每有人不经意提起滑雪,她的脑海里总能回想起被人撞倒的那一画面。
于是再没有办法享受单板滑过雪地,下冲时那些风驰电掣的快感。
此时,即将要下雪道的沈星陌,恐惧不安依旧深深弥漫在心间。
但是还能怎么办呢。
得知要来滑雪时她没拒绝,任由其发生。
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
她紧拧着眉心,在心中倒数三秒,准备倒数结束后就向下冲。
就在她默念到“二”这个数字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背。
沈星陌怔然回头。
从野就在她身旁,一改平日里倦懒散漫的模样,认真地盯着她看,意味深长地问:“一定要向前冲吗?”
似乎是在自问自答,他悠悠地吐出四个字:“不一定吧。”
沈星陌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嗯?”
从野的头发在微风中拂动,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覆盖过她头顶太阳的位置,雪色作背景板,他成为她视线中唯一鲜明的存在。
他的声音很静,拂过耳际时,像风吹过湖面,带起浅浅涟漪。
“沈星陌,滑雪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你不需要这样勉强自己。”
沈星陌下意识想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四个人围在桌前谈论滑雪计划时,从野会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是带着审视的目光。
其实坐飞机时他就发现了吧。
她明明很害怕,却不愿意泄露出内心一丝一毫的恐惧,因为这样就不酷了,不符合沈星陌在大众心目中无所畏惧的拽姐形象。
从小到大,自己都是这样爱逞强,不愿意直面内心恐惧的性格。
她很早就知道。
也知道自己本质就是一个嘴硬的胆小鬼,明明惧怕的事情有很多,却总是披着坚硬外壳,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
而从野,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一直装作不懂。
因为他深知沈星陌这个人,嘴硬又要面子,不愿在他人面前显得软弱。
所以他随和地配她演起了戏,接受她所有的小心思。
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他不是世界上另一个你,和你天差地别,但却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
他会戳破你费尽心思筑起所有高塔危墙,直接了当地点醒你的脆弱。
这个人,看得清楚面具下你的真面目,了解你全部的软弱。
他一直存在。
就这样被从野利落地撕开了她的伪装,沈星陌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顺势而下,还是应该遵从自己的本心。
就在这时,从野的手轻轻抓着她。
他心无旁骛地瞧着她,声线干净柔和:“你现在不想滑也可以,休息一下也没有关系,我会陪着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
“累死了。”
回到酒店,林洛琪嘟囔着嘴,声音软绵绵地抱怨道:“救命,我觉得我的骨头要散架了。”
齐纵毕竟有经验,知道怎么留存体力,看上去比林洛琪精神一些。
他说:“习惯就好。”
林洛琪摇头:“习惯不了!其实摔跤什么都还好,但爬上爬下真的太虐了。”
齐纵轻哂了一声。
转过头去看正在喝乌龙茶的沈星陌,他问:“你们今天滑的怎么样?明天还继续吗?还是去别的地方转转?”
林洛琪哭丧着脸对沈星陌撒娇道:“陌陌,我们明天去逛街吧,我不想滑雪了,再滑下去我就彻底走不动路了。”
沈星陌拧开瓶盖,仰起头,大口大口将冰凉的饮料灌下。
她答应林洛琪:“好。”
沈星陌与从野最后没有滑雪。
从野让她做选择,她最后鬼使神差还真选了直面内心恐惧,遵从本心的选择。
导致两个人一趟都没滑成,原地下山,在服务中心喝了一下午咖啡。
这种没骨气的事情她是破天荒第一次做,但感觉还不赖。
齐纵见自己的问题还没被解答,不屈不挠地问沈星陌:“喂、喂,你们玩得怎么样啊,高级雪道爽不爽,滑了几次摔了几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