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作为一缕孤魂四处游荡的她，未必就是人的魂魄，也许是一个妖怪寂灭之后的魂魄，也未可知。
许良辰不再说话。
小棚子摆着三个大缸，其中两个已经空了，只有最后一个缸里还剩下半缸水。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滴了两滴绿色的液体进去。
小妖怪太脏，水太少。
他便先舀了一瓢水，打湿了巾子，细细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接连擦了十遍之后，许良辰才拦腰拎起她，用剩下的水冲洗着她的身子。
二月的冷天里，冰凉的水在她枯瘦的身体上流淌着，溃烂的肌肤钻心的疼。
阿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早就对疼痛麻木了。
把她彻底洗干净之后，许良辰没有用小棚子里放着的旧衣服，也没有用刚刚包裹过她脏身子的那件外袍。
许良辰很嫌弃它们。
他索性把自己的中衣脱下来，穿在了阿景的身上。
她又瘦又小，这件中衣穿在她身上，竟连她的膝盖都盖住了。
做完这一切，许良辰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暴躁、怒火、邪念在这一刻稍稍平息。
他将阿景打横抱起，任由她湿漉漉的长发沾湿他的衣裳。
阿景缩在他的怀里，感觉抱着自己的人像是一个烫烫的火炉子。
过去的十三年，不论是多么天寒地冻的天气，包裹她的都只有一块破布。
她轻轻地抓住许良辰的衣领，开始贪恋他的温度。
这个梦太温暖了，如果她不抓得牢一点，很快就会浑身冰凉地醒来。
蓦地，一个巨大的疑问闯入了她的脑海
——如果今夜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都是真实的，那么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6章 我全都要
许良辰抱着阿景，掀开帘子，走出了小棚子。
两个年纪小的女孩好奇地看了阿景一眼，害怕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至于其他的奴隶，她们并不关心阿景。
她们只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公子，究竟会不会将她们中的一个买下，让她彻底地从牲口般的生活中脱离出来。
阿景缩在许良辰的怀抱里，让自己可怖的脸庞贴着他的胸膛、尽可能地藏起来。
她不想吓到小孩子。
奴隶商人见他出来，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公子，她重不重？我替你抱着她？”
他伸出双臂，作势要把许良辰怀里的阿景接过来。
许良辰瞥了一眼他肥腻的胖手，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他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又道：“女孩们都在这里了，公子慢慢看慢慢挑。”
许良辰低下头，玩味的目光落在阿景的身上：“我已经选好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一个奴隶回家。
没想到，在这吵闹无聊的地下黑市里，他竟遇见了更大的惊喜。
奴隶商人暗喜。
这人果然就是自己等待了多年的冤大头，不光喜欢丑的、还喜欢残疾的。
既然冤大头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他是时候开价了。
奴隶商人两手交握在一起，弯了腰，表现出一副谄媚讨好的姿态。
他正要开口，许良辰从他的身侧绕了过去，径直走到奴隶们的面前。
“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必须如实回答，懂么？”
女孩们彼此对视，面露疑惑。
难道说，她们还有机会？
可是，他已经决定要把妖怪买回家了，她们中的一个要是也被买走，往后岂不是要和可怕的妖怪朝夕相处？
虽然这妖怪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力气，可万一……
然而，身量最高的那个女孩子，名唤碧华的，已经果断应答：“懂！”
见状，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点了头。
许良辰沉声道：“你们或是被拐、或是被抢、或是被各方转卖，才成了笼中囚奴。你们本身并非奴籍，解了锁链、到了地上，你们就是自由的良民。这一点我想你们应该也明白。”
奴隶商人以为他是怕买的奴隶跑了，便慌忙解释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一点，我这里有专门打造的锁链，没有特殊的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公子只管放心选人，我保管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黑市里的奴隶商人和地面上的人牙子是两个概念。
本朝的律法，即便是奴籍，主人也不能对自己的奴仆随意打杀，奴仆要是暴毙，主人是要向官府禀报具体的死因的。
可黑市里卖出去的奴隶就不同了，她们没有入奴籍，官府的名簿上找不到她们的名字，主人想对她们做什么，就对她们做什么。
毕竟，一个名簿上不存在的人突然消失了，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又怎么会有所察觉呢？
许良辰冷笑一声，笑声冰凉刺骨。
阿景身子猛地一僵。
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气。
一种要见血的强烈预感笼罩着她，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许良辰继续开口：“我问你们，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重获自由，你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碧华抿了抿唇。
她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在试探她们，看她们有没有逃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