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粲坐下来的时候挨得极近，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空隙，他抬臂伸手时难免轻轻蹭过顾潇然手臂，在绯衣上留下一道道褶皱，按理说不大方便，但两个人谁也没先挪开一点。
顾潇然发现同这人坐在一起还挺闲适，他们说话不多，沉默占绝大部分，但一点也不觉尴尬。简星粲做事时非常专注，墨黑的眼睛里再不见阴寒，澄澈而放松，一双手非常灵巧，不说结果如何，光是修补的动作看着就很舒心。
顾潇然眯起眼，望着山下被晒得一片金黄的小溪，突然问：“你前几回重生，也会到十方来么？”
简星粲偏头看她：“不一定，有时会来。”
顾潇然扬眉：“也当副掌门？”
简星粲笑起来：“这还是头一回呢。前几个轮回中，有时我能坐上峰主，有时就只是普通弟子，还有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到手中的法器上，笑容淡下去一点：“有时候我很早便会通过遴选进十方，还同你做过同门师弟呢。”
顾潇然当然知道，系统早给她查询过，但她只当做才知道，新奇道：“那你还真有本事，我师父可是西岭中峡出了名的眼光高，极少收入室弟子。这我倒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了。”
简星粲：“嗯？”
“你既然连我师父都骗……装……”顾潇然看着简星粲嘴角再度牵起的笑意，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讨得了欢心，若想同我、同时洇他们套个近乎岂非手到擒来，怎么这回你进十方都一年有余了，还是只占了个副掌门的名头，被排挤得没边？”
简星粲道：“只是那时轮回太多次，灰心罢了。”
“怎么灰心？”顾潇然问。
“有何意义呢？即便我能在整个仙家混得如鱼得水，能站在十方主峰与你比肩，便要让我看着你被夺舍，或是让你看着我疯魔吗？”
他忽而抬头，黑如墨玉的瞳仁被日光映得色若琉璃，一眨不眨：“总有一日，掌门，我要为你辟出一片太平地来。”
第81章
我还指望靠我峰上的草药们颐养天年，而不是给它们颐养天年
顾潇然知道他是认真的, 或者说，这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就从没有不认真过。
但是在其它任何情绪涌现上来之前，她先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抬起几乎相贴的那只手, 放到简星粲头顶上。
简星粲望着她。
下一刻, 她手一转，将他的脸转了回去：“先把你手上的法器给我开辟出来吧。”
“……”
殿前阵法又闪了一下，许化琉垂头丧气，脚下一拖一拖地绕过屋角走过来，在视线接触到石阶上紧贴在一起的黑红二色衣摆，与掌门亲切地放在副掌门头上疑似欲行不轨的手上时，他结实一顿, 接着毫不犹豫，以比来时利索何止数倍的速度转身便走。
他突然露头插进来, 顾潇然本来不太满意, 但看他居然赶跑，立刻叫道：“站住！”
许化琉背着身站定。
顾潇然：“过来，瞎跑什么呢。”
许化琉眯起眼, 做贼似的偏头瞄了几眼，这才转身不情不愿地一步步挪过来：“掌门, 不是我不识礼数, 我实在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还指望靠我峰上的草药们颐养天年, 而不是给它们颐养天年。”
“放心吧, ”顾潇然慈爱地看着他, “我一定等它们给你颐养天年完了，再将你送去给它们滋润补身。”
许化琉一抖, 忙将手里端着的东西递给她：“快吃药吧掌门。”又另拿出一只小盒, 里面装着两颗拇指大的药丸, 递向简星粲。
顾潇然捧着药碗，不解道：“怎么我是汤药，他就是丸子？”
许化琉真诚道：“药的种类不一样，服用方式自然也有差别。”
那边简星粲捏着丸子观察一会，已经很快吞下去了。顾潇然只好道：“好罢。”凑到碗边喝了一口。
她猛地抬头，紧盯着许化琉。
许化琉面不改色：“怎么了，掌门？”
顾潇然瞪他良久，终于喉头一动，将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你认真说，”她问，“是不是没加草药，只把滋养草药的东西加进去了？”
许化琉满目清澈的疑惑：“怎么会呢掌门，我好歹也是个金丹了，煮碗汤药而已，不会出错的。”
顾潇然终于憋不住了，大怒道：“那怎么这么苦！”
简星粲噙着笑伸过来一只手：“我看看吧。”
顾潇然正要把碗递过去，巴掌大一只小碗上压上了第三只手。
许化琉面皮紧绷：“只是，多加了几味黄连。”
顾潇然眼角抽动：“黄连？”
许化琉：“还有龙胆草和苦参。”
旁边简星粲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许化琉应声一抖：“穿心莲、黄柏、苦地胆……”
“……你这一小碗药里也没地方再放别的了吧？”顾潇然难以理解，“我说我一没病二没伤，你给我喝什么药，原来是想苦死我好独掌门派大权？你什么时候竟如此有上进之心了？”
许化琉闻言面色瞬间一变，脸上苦涩之色简直要顺着下巴流到地上，哭道：“掌门，我这是借药喻物，您怎么没懂！掌门知道药苦，却不知十方上下心里的苦，比这碗药更甚哪！自从那什么羲和脉塌了，十方简直比乡间的茅屋还破，四处漏风，护山大阵要补，各处倒塌的殿廊屋院要补，受伤的弟子要安置照料，银子倒出去如流水一般不说，我都已经多久没摸过丹炉了……实在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