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点头，一一记下，又踟蹰着道：“夫人真的不回去？”
“你看我这样子像随便说说么，”漪乔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担心被巴图蒙克看见。她沉吟了一番，轻叹一声，“你再帮我转告陛下，说……说我十分想念他，还有孩子们。”
牟斌略感尴尬，但还是点头应下。
“快撤吧，巴图蒙克回来了就不太好办了。”漪乔催促道。
牟斌踟蹰片刻，朝她一礼道了一声“夫人保重”，使出轻身功夫回身折返。
漪乔回头望着天边的一抹残阳，深吸了一口气。
她能感受到，自家皇帝陛下一直都在放纵她。
从她出宫开始，一桩桩一件件，不是他的刻意纵容，她这一路根本不可能这样顺利，甚至可以说，她都不可能成行。包括方才，牟斌虽然说是来接她的，但实际上还是让她自己做了主。若是真的要带她回去，可以有成百上千种法子，但牟斌却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诸般种种，都只说明一个问题——他在刻意放纵她。
方才牟斌送来的那张他写给她的字条上只有七个字：说好的七日回呢？
她当初和牟斌说的以及给他的那封信上写的都是至多七日回，而今日是她出宫第七日。
这句话带着浓厚的调侃意味，她刚一看到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随即她也意识到这话背后暗含的意思其实可轻又可重。但事实证明他并未令牟斌将她强制带回，甚至可能他只是差牟斌来询问一下她的意思。
由于事情多了些波折，她归期延迟，他也只是静候到她注定迟到之时揶揄了她一句，令属下继续配合她的计划，这……这好像不太像他会做出来的事啊！他可是根本不知道个中隐情的，他那边看到的应该只有她的欺瞒和拖延。
漪乔长长地喟叹一声，决计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看自己夫君是不是转性了。
她面对夕照而立，想了会儿事情，末了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起面前的草原晚景。
披着金红色夕照的碧草铺满了脚下的大地，浪潮一般一直翻卷到遥远的天际，根本望不到边缘。放眼望去，起伏的小丘下蜿蜒过一条银丝带般的河道，旁出河汊若干，河漘处一丛丛芦苇随风摇曳。迂回的河道里闪耀着柔和的波光，仿似有万千珍珠蕴藏其间。
晚霞醉了天穹，天穹笼盖四野。侧耳细听，似乎有渺茫的牧歌随风飘来。
天苍苍，野茫茫。人处其间，不过沧海一粟。
面对眼前莽莽苍苍的山野草原，漪乔想放声大喊一句，但又觉得有些傻气。她使劲嗅了嗅清新的草木香，忍不住会心一笑，暂时将烦恼抛却在一旁。她四下里看看，心想若是再配上成群的牛羊就更有意境了。
看多了精致秀丽的宫廷苑囿，陡然见到这样开阔壮美的草原暮景，她觉着别有一番风貌，心里一阵明快舒朗。
但好景独赏就有些可惜了。漪乔望着远处层叠的丘陵微微出神，一时之间反而愈加想念千里之外的丈夫和孩子。
要是一家人能来这里过几天田园牧歌的生活，似乎也挺好。
漪乔忍不住暗笑自己这是真的来旅游来了，不要忘了正经事才好。
她踩在蓬松的草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挑了个地方抱膝坐了下来，望着绚烂的晚霞，专心出神。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犯困。按了按额头，漪乔心道该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了，正欲起身，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她想起托娅塔娜，顿时一惊，当下站起来回身去看。
日暮夕阳下，三个壮硕的身影骑在马上，正遥遥望着她。
漪乔认出中间那人便是巴图蒙克，暗道他可算是回来了，不然瞧着托娅塔娜那势要杀她而后快的样子，她可不敢回去。更重要的是，他回来了那么她要的东西可能也回来了，她早日拿到可以早日回京。思及此，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微微笑了笑。
然而巴图蒙克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动作。她心里疑惑，正要走过去，刚抬脚走了一步，便见他一夹马腹向她奔来。
巴图蒙克在离她几步远处勒马而止，俯身冲她伸出一只手，不容抗拒道：“上马。”
漪乔面上挂着客套的笑，摇头道：“不劳烦大汗了，我自己走回去吧，反正这一路也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我说上马！”
漪乔一直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愿离他太近，遑论与他同乘一骑。她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避开他自顾自往回走。
巴图蒙克面色一沉，一扯缰绳便跟了上去。他娴熟地调转马头，一个转弯，这匹纯黑色的汗血宝马便横立在了她面前，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我再说一次，上马！”他朝她伸出手，蛮横道。
漪乔骑虎难下，暗道霸道可汗也是惹不起。
“大汗不要为难我，”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和他打商量，“尊夫人原本已经恨不得杀了我了，我再和大汗同乘一骑回去……大汗这是要让我当活靶子啊！何况我一个外人，不想惹太多是非，拿到玉佩我就走。”
巴图蒙克脸色阴沉，手臂却又往前伸了伸道：“托娅塔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她不敢再动你一根毫毛。你可以上马了。”
她方才的说辞是一层考虑，另外她心里也确实抗拒与他接触，所以她眼下被他逼得有些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