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哑着嗓子小声道：“母后，曾祖母会不会真的……”
她抬头望了望祐樘的背影，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压低声音安慰道：“不要多想了，太医们还没出来呢。”
照儿就坐在自己母后和妹妹身边，听见两人小声的对话，转头看了看，眸光里满是凝重。
昨日正逢母后生辰，可因着曾祖母的事，母后只依例领了命妇朝贺，其他的一切皆免。这两日爹爹的脸色也不好，眼下更是将这么些人全都召来了仁寿宫，这明显就是在预备着让众人见曾祖母最后一面了。
少顷，周贤和荣王朱祐枢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然而入殿后，见皇帝只是神色沉郁地稍转了转头示意他们落座候着，也不敢多言，恭敬行了君臣礼，又见过了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和在座的诸位太妃长公主，这才在内侍的导引下入座。
漪乔又扫了众太妃一眼，忽然觉得似乎少了个人。她方才都把心思放在丈夫孩子身上，没注意到这一茬，如今仔细看过去，才觉出异样。
她脑海里蹦出个人来。
漪乔正思忖着那人难道在这个时候还摆谱不成，就忽听内监来报说邵贵太妃到。漪乔心里冷笑，这真是想着什么就来什么。
正此时，几位太医从寝殿内依序而出。来传奏的内监正跪在地上等着万岁爷发话宣邵贵太妃进来，却见万岁一瞧见太医们出来就提步上前，只是不住地询问太皇太后的境况，对方才的奏报恍若未闻。
那内监就这么硬生生被晾着，不敢跟皇帝再重复一遍，更不敢擅自起身，只得战战兢兢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瞧着主子们一个个入了寝殿，他正暗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眼角余光就瞟见一角湖绿色的织金妆花缂丝裙襕出现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微微抬眼看了看，一惊之下赶忙磕头道：“皇后娘娘！小的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得了，”漪乔低头瞧着地上惶遽不安的小太监，“邵贵太妃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就……就在大殿外候着。”
漪乔往殿外望了望，冷笑道：“邵贵太妃也是能摆谱儿，宫外的荣王都赶到了，她倒好，从哕鸾宫到仁寿宫这么点路都要走这么久。”
那内监害怕皇后迁怒于他，怯怯道：“小的……小的瞧着邵贵太妃行动不便，或许因此就迟了……”
漪乔轻笑一声：“行动不便？”邵氏如今五十不到，还不到倚老卖老的年岁。
祐樘是直接命人知会了喈凤。哕鸾两宫所有的太妃的，邵氏被宣来只是礼数上的顺便，实际上她来不来都无所谓。太皇太后不待见朱祐杬，更不待见她，邵氏当年一门心思要扳倒祐樘，老太太心里也是恼她恼得很，
漪乔看了看寝殿的方向，略一思忖道：“传本宫的话，让她先在外头候着吧。”
祐樘心绪正沉郁，想来只是没工夫搭理邵氏，毕竟邵氏还没资格让他特特在众人面前给她甩脸。但眼下皇帝没发话，谁也不敢让她进来。何况漪乔觉着让她在外头候着也挺好，那就索性让她这么呆着吧。
那内监跪在这大殿里被晾了好一会儿，左右不是，早就熬不住了，甫一听见皇后的话，如蒙大赦，忙忙磕头道：“是是，小的这就去传话儿！”
漪乔微一点头，正要往寝殿里走，却见几个刚才领头进去的太妃被赶了出来。
她低声询问了最后和恭太妃杨氏一起出来的王太后，王太后苦笑说，太皇太后嫌人多闷得慌，把她们这些儿媳妇都遣了出来。
余下的太妃们见状，也不敢往里进了，只是在一旁面面相觑干瞪眼。
儿媳妇不能进去，孙媳妇想来也不例外。
漪乔踟蹰片刻，安置太妃们按次落座静候，自己转身入了寝殿——她是皇后，更是老太太的孙媳，于情于理都要进去瞧瞧。至于会不会被赶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漪乔进去时，太皇太后正拉着外孙周贤说话。照儿和荣荣兄妹俩立在床侧，背对着她，似乎是在低声啜泣。她静静地走到祐樘身畔，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他回首看她，她心有感应，转眸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太皇太后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天人永隔，一个永世不得见，剩下一个重庆公主，还是个福薄命浅的，五年前也薨了。太皇太后拉着周贤说起他那苦命的母亲，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周贤的父亲周景过世得比母亲重庆公主还早，如今已经是父母双亡，见外祖母说起亡母，心里也是悲恸难当，跪趴在外祖母床前落泪不止。
等到和外孙话完，太皇太后又将三位长公主和荣王朱祐枢叫到跟前，有气无力地一一打量过，分别交代了几句话，便似乎无甚可说了，疲倦地令周贤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除开周贤，漪乔瞧着三个小姑子和一个小叔子脸上都是悻悻的。她心里暗道，在老太太这里，亲疏之别还是很明确的。老太太能拉着周贤痛哭流涕半晌，多半也是想到了自己的亡女重庆公主，并非因为和周贤本人多么亲厚。但这实在也怪不得老太太，她和这些小辈根本不常见面，自然也热络不起来。
先帝共有六位皇女、十四位皇子，如今在世的只有三女九子。但因着皇子皇女们各居各处，老太太也自居一宫，根本没什么相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