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见状更奇,不解道:“你这么怕我作甚?”
那婆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骇人之事,一时间觳觫不已,抖着嗓子道:“回……回夫人,没……没有怕……怕夫人……”
漪乔正要说都这样了还说不怕她,就见她突然跪下给她连着叩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她一直小声念念叨叨,浑身抖如筛糠,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逃命似的跑了,好像后头真有鬼追着似的。
漪乔更觉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想,她还没死呢,就被人当成鬼了?
到得房门前,漪乔想了想,命那两名婢女止步,在外头候着。
她抿了抿嘴唇,暗想,她这回一定要蹭他一嘴胭脂才行……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更好看。
她推门而入,按了按昏昏沉沉的头,强忍住不适,放轻脚步,缓缓往次间走。
她扶了一下妆台缓了缓晕眩,绕过屏风,勉力打起精神,正要笑着跟他说她从外头转回来了,一转头却见床上空空如也。
漪乔浑身一僵,瞬间傻眼了。
呆立半晌,她瞪大眼睛瞧着那空了的床铺,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被日头晒昏头出现幻觉了,揉揉眼,再揉揉眼,结果还是一样。
她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惊慌失措地摸索按压床褥,探遍了床上的每个角落,什么都没碰到,这才终于确定床上确实没了人。
他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祐樘,祐樘……”她慌得厉害,颓然跌坐到床上,不断低喃着,嗓音颤抖而沙哑。
不可能是照儿将他搬走的,照儿没理由匆忙将他运走。
那他人呢?
他去哪里了?
她惶恐四顾时,发现她临走前随手叠放在床边小几上的帕子也不见了。
这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他身份贵比天子,没有人敢乱碰他的遗体,更别说私自抬走。
那么……
一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漪乔呆怔着,猛然回想起方才众人那蹊跷的反应。
时间有一瞬的凝固。
她的心跳倏地开始加快,一下一下,又重又急,如同擂鼓,震得她脑袋发懵。
她撑着床站起来,呆愣了一下,旋即掉头就往外冲。
“祐樘,祐樘!”她一面跑一面喊,跑得磕磕绊绊,却不顾一切。
明明她已经虚弱疲倦得要瘫倒,走路都走不稳,此时此刻却觉得有无穷的力量,可以支撑她一直跑下去,哪怕是寻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她疯了一样冲出来,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只是一路跑一路找,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他。
她只觉眼眶发烫,鼻子酸涩,有莫名的委屈涌上。
那种吃尽苦头后,即将苦尽甘来的莫名心酸委屈。
她一个一个房间找过去,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她跑得几乎虚脱,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开始害怕,害怕是她想岔了,害怕他其实是凭空消失了。虽然这念头十分可笑,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心里肆虐的恐慌。
她揪住过往的婢女询问,可她们见她这副急红了眼的样子,先吓掉了一半胆,及至听到她的连声催问,都骇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语不成句。
漪乔又急又慌,索性又掉头自己去找。
这处别院的规模虽然不算很大,但好歹也有四进院落,还外带东西两个跨院,漪乔眼下原本就体弱至极,从前到后跑下来,已经累得几乎瘫倒。
她靠着廊柱喘息片刻,仔细回想还有哪些地方没有找。她累得几乎站不直身,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人,便瞬间感到四肢百骸又灌入了无尽的力量。
她踉踉跄跄地冲进后院的花园,竭力唤他。她不断左右顾盼,然而除了满目葳蕤花木,什么也没瞧见。
这里已经是最后能找的地方了,可她找了一半忽然不敢走了,她怕找到尽头还是个空。
漪乔不知自己如今是怎样的心情。她扶着一株海棠树怔了许久,忽然悲从中来。
她背靠着树干,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方才在东郊,那般凄惶之下她都没有落泪,如今却怎样都忍不住。
她越想越难受,越哭越伤心,很快就泣不成声。
她哭得下大雨一样,低头抹泪时都哽咽不止。她的左手又还包扎着,只能用右手擦泪。
此处静极,只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然而渐渐的,似乎又开始有所不同。
那变化极轻极微,但仔细听来又能清晰地捕捉到。
有响动从她身后传来。
好像是轻缓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正在慢慢向她走来。
漪乔呼吸一滞,以为自己幻听了,又仔细听了一番。
的确是有人正朝她走近。
她的身体僵住,一颗心忽然激跳不止,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前所未有的紧张袭遍全身。
转身不必思考,只需勇气。
她无声攥起手,蓦然回身,举目望去。
刹那即永恒。
仲春的阳光不似孟春时的晻蔼无力,也不似季春时那般沾了孟夏初露端倪的炎炙,而是柔和却不显式微,煦暖却不至尖刻。不偏不倚,中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