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锋道:“既然爹有心,娘为什么不敢独身回楚国?”
张氏被说得浑身激烈发颤,捂着胸口,做出要气晕的激烈反应。
唐锋无视道:“爹抛弃了我们,娘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呢?大哥如今早已加冠成年,他作为世子,要是想接回我们,随时可以跟煜国商谈不是吗?”
“唐、唐锋,你竟敢……”
“娘总怨我、说受我拖累。但是不是我求娘留下相陪的,是娘自己选的。我到煜国也才七岁,娘为什么总是怪我,却从不敢指责埋怨父亲一句?”
“唐锋!你是不是听那些人乱说了什么!”张氏略显疯态,她靠近唐锋压低声音道:“你爹没抛弃我们,他和谈的时候肯定想把我们接回去的,是你、是你跟煜宫的人有牵扯,煜皇才没有放我们走,这都怪你,你怎么能乱说话呢!”
唐锋隐忍地摇着头。
他早该知道的,即便跟母亲说得再清楚,她也更愿意抱着些妄想度日。
唐锋道:“我认城阳长公主为母,他们如果真的有心,不可能问都不问一句。他们再不满意我,至少也会想接回你,娘,没用的。即便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在爹心里,你我只是他的弃子,比不得他端庄贤淑,能给他助力的续弦。大哥也早就忘了我们,他只会把我们当耻辱,即便你回去,再怎么低声下气,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胡说!”张氏瞬间暴起,她怒极气冲冲拿起角落的木棍,对着唐锋便打。
身为人子,唐锋没有阻拦和反击。
他今日来这一朝,其实也不是为了改变张氏什么。唐锋是来跟过去的自己告别的,他说给张氏的话,有一部分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在逼自己清醒些,告诉自己、看到了吧,就为了失去理智的母亲,就为了那么一点执念……他多年来听从她吩咐,不断接近伤害身边人,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张氏将全部怨气尽数撒在唐锋身上,就像她过往不顺心的每个时候一样。
等到她打累了,见唐锋固执没有反应,心也渐渐发慌不已。
张氏丢下棍子,哭着抱住唐锋,施舍着她少得可怜的母爱,对他说软话道:“二郎,二郎你怎么能这么气娘呢?娘知道,我们二郎这么听话,一定不是故意的。是那些可恶的人,乱嚼舌根、欺骗了我们二郎。二郎,娘就只有你了,只有你最心疼娘,若你也这样,娘真的生不如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唐锋低头拍抚母亲的后肩。
唐锋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自己不是那么听从软弱、如果他早就这么强硬,母亲或许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他太小了,遇事的时候才七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又谈何照顾生病的母亲。
后来、后来他自己走错了路,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怎么去唤醒母亲?直到最后身死,他也没有跟母亲说清楚。
可是他上辈子的随从禀告,唐钦死的时候,母亲哭了,父亲被他所杀,母亲却没有落一滴泪。
唐锋的偏执,有几分像自己的母亲,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唐锋推开张氏,与她道:“娘,恨他们吧,你该恨的。”
……
唐锋和张氏其实远谈不上达成什么共识,张氏的心病,不是唐锋一两次对话可以改变的。
只是这次,张氏哭求着挽留唐锋,唐锋也没有停下脚步。
唐锋在东宫当差,煜太子病故、他既是知己又是‘表弟’,是请旨守灵的一批人。唐锋回到东宫参与巡逻,结束后便如慕姝瑶所愿,前往阑兮宫。
即便系统的限制在宫内并不受影响,唐锋也希望能尽可能待在慕姝瑶身边。
唐锋武功极高,对宫中守卫也甚是了解,他轻松到达阑兮宫,发现慕姝瑶正在浴屋准备沐浴,便躲藏坐靠在外面树上等她。
只要停下,唐锋下意识就想擦剑,回过神自己两手空空,唐锋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正当唐锋失神的时候,浴屋伺候的宫人陆续退出来,原本紧闭的门窗,被慕姝瑶推开了扇小窗。
从唐锋的角度,隐约可看见慕姝瑶身着里衣来回走动的身影。虽然浴池还有扇屏风做遮挡,想到巡逻侍卫可能从此路过,唐锋还是皱下眉头。
唐锋跃进屋,从里关上窗。
听到窗户处的声响,已然下池沐浴的慕姝瑶游靠池沿,用软糯细腻的声音轻轻道:“二郎好慢啊,我等二郎好久了。”
唐锋和慕姝瑶毕竟是多年夫妻,他也不至于特意避开些什么,绕过屏风便走到池边。
“二郎去见张氏了吗?”慕姝瑶一眼发现唐锋微肿的脸颊,笑得眉眼弯弯。话听起来像是同仇敌忾的怜惜,脸上却是玩乐看戏的模样。
即便如此,唐锋还是很受触动,心不受控地感动急跳着。
浴屋里灯火通明,唐锋脸上略微明显的指痕确实无处遁形。但是谁又会在乎呢?他有没有受伤,会不会疼痛,从来只有慕姝瑶关怀放在心上。
唐锋道:“我没事。”
虽然,现在她也不需要听见他这句话。
果然,慕姝瑶是不在意的,唐锋遭遇了什么,会不会跟她细说倾诉,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询问他伤势,就像唐锋闲时想起擦剑那般,已经仅仅是个习惯。
慕姝瑶笑说道:“二郎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