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休息, 我去煎药。”
“莲衣!”
莲衣不顾她的叫唤,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时宴在屋里站了又睡, 睡了又躺, 无聊得很,又觉心慌。
小姑娘抱着几本书跑进来,塞到时宴怀里,咿咿呀呀打着手语。
时宴看不懂手语, 但也明白这是莲衣的授意。
意思是既然她闲得无聊, 不如读读书抄抄文也是挺好的。
夜里,时宴起身关窗, 偶然瞥见厨房还亮着灯火,她鬼使神差般走了出去。
小姑娘已经回了自己家,莲衣一人留在厨房,坐在小火前,双手抱膝,脑袋埋在膝里,似乎在小憩。
火不大,药罐上方缓缓飘出屡屡白烟,只是站在门口便能闻到其中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味道。
这几日莲衣衣不解带地为她忙前忙后,又是照顾她又想哄她开心,几天劳累下来,这回好不容易得空歇会,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仍旧没有清醒的意思。
时宴在外站了良久,夜里有风,气温低,四周静谧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一股麻麻的虚浮自脚底渐渐蔓纸四肢百骸,像是有虫子在啃食心脏,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踟躇半天,到底只是轻叹一口气,没有进去,也没有替他盖一件衣裳抵御寒气。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刚打算折身而回,不知是脚下的动静将莲衣吵醒,还是在她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醒了,莲衣忽然叫住她。
柔和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里散发着独特的韵味。
“刚打算睡,但见这里还亮着便来看看。”
时宴背对着他,似是在叹气:“你也别逞强,累了就去休息。”
离去时,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接着问:“这几日你都是这样休息的?”
“嗯。”
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莲衣,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没什么能报答你,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身体很健康,至于三日解......我回去会想办法,你别这样操心。”
“今夜......睡屋里去吧,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容不得你这样对它。”
她内心深深愧疚,愧疚得眼眶都湿了,可是还能怎么办?也只能愧疚,没有办法再付出更多了。
莲衣腾地一下站起身,时宴刚抬脚要离开,手腕被遭人截住——
“你别走。”
“莲衣,我......”她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又一片空白。
莲衣突然抱住她,猛地被拉入一个怀抱中,鼻尖还环绕着独特的药草味,时宴伸手抵在他的胸脯上想推开他,却被莲衣抱得更紧。
时宴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目光一沉,便放弃在他怀里挣扎。
“你身上好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
像是结了一层薄冰,用力碰一下就碎掉一地。
“没事,反正死不了。”
时宴感受着他微微起伏的肌肉,莲衣长得不算健硕,有些清瘦,皮肤也很白,在白皙的表皮下肌肉鼓起,不添一丝累赘,也不显半分细弱。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突然就放开了时宴。
抬手替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掠到耳后,笑着问:“是不是冷到你了?”
时宴作势思考了一番,然后轻轻点头。
“嗯,有点。”
“你这人还是一样的自我,不想安慰人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面。”莲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眼里浮现浓浓的怜惜和落寞。
“你果然跟我是一类人,我也很自我,两个自我的人确实不适合待在一起,否则迟早有一天会被另一方气死。”他像是释怀了一般揉揉时宴的脑袋,将她的头发快要揉成一个鸡窝,“我想了一下午,忽然觉得你说得那些都挺有道理,我快要被你说服了。”
“嗯?”时宴躲开他那不安分的手,歪着疑惑的脑袋,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很浅的梨涡。
“你终于想明白了?”
“嗯,快了,但是再给我点时间,你知道我这个人,看起来风轻云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若真是上了心的事情又犟得很,所以我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说服自己该放手时就不要勉强,我这人讲理也不讲理,怎么说呢,在你我这件事上我正在慢慢妥协,明天又是第三天,你等我把解药制出来再走。”
“原来潇洒豁达的莲衣小师父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时宴故意打趣他,可笑着笑着又眼睛又酸了。
他的话叫她心头颤抖,他的释怀也令她感动和更加愧疚。
莲衣低头微笑,像是在克制自己压制到快要喷薄而出的感情,笑久了,眼眶就承载不住里面的湿润。
莲衣仰起头,清寒月光打在他优雅的身形轮廓上,姣好的面部泛起一层莹玉般的柔光。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时宴也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盛载两汪月色。
“又到一月中旬,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几个月前,她也是在这样美丽的月色下跟宋誉说着同样的话,如今她身边站着另一个人,心里想的却不是他。
很奇怪吧,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明知对面是火坑,还是不肯绕开,压不住好奇心地想往前凑,就算是看上一眼,也要知道火坑深不深,火势大不大,烧到身上究竟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