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顿的中文生涩又拗口,伴随着那句话音落地,手上的匕首又往皮肉里下压几分,血珠源源不断涌出。
被他挟持的许海明嘴唇开始泛白,冷汗浸满了他的额头。
“放我走!”他又强调一遍。
阿尔勒和直接掀开外套,他在自己身上绑满炸/药,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许海明歪过头,佯装晕倒的模样,下垂着的手腕曲起指节,向后勾了两下。
陆池琛惊惶地等着他,嘴唇颤抖。
之前上山之前,许海明和他约定过那个手势,那是“舍一保全”的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在这个位置进行远程狙击的话,阿尔勒和会借着肌肉的惯性作用将匕首捅进许海明的脖子;
如果是两个人同时和他近身搏斗,他会选择按下身上的引爆按钮,所有“凶狼”突击队的战士都会死在这里。
阿尔勒和何等的聪明,在察觉到许海明歪过头动作的刹那,他一把将人全部挡在自己身前。
这个中国军人,是他逃出生天唯一的一张救命符。
阿尔勒和垂眸看了眼将死的许海明,说来巧合,三年前,他正好见过他。
三年前和他同行的,还有那个叫岑褚矜的女人,脸上的疤痕怪他一时疏忽,拜她所赐。
不过岑褚矜没能走出那片深林,三年后的今天,他丈夫又被自己挟持,何尝不是一种命定的缘?
他阴阴沉沉地笑起来,所谓正不压邪。
参谋长及时根据战况做出指示,务必全力保证许海明的生命安全。
在阿尔勒和的逼视下,陆池琛根据耳麦里总司令长的示意敞开手,双手举过头顶。
他是生面孔,迷彩油漆斜画在脸上,看得显小。
阿尔勒和对他的防备阈值和那些老兵油子相比会低上一些。
而且,他和许海明的配合异常默契,营救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手/枪被陆池琛随手扔在脚边,踢去远处。
军靴一步挨着一步缓缓踩在枯叶树枝上,战术手套上单指扣着把车钥匙。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情报显示,阿尔勒和生性多疑,他必须要保证许海明的安全。
况且,刚才耳麦里已然传出参谋长最新的指令:“狙击手就位,已锁定目标,允许射/击。”
只要……
只要把手上的车钥匙交到阿尔勒和手上,立刻和许海明一起匍匐在地,给狙击手留出足够的射/击空间。
以“凶狼”的战绩,今天的阿尔泰山就是阿尔勒和葬身的坟场!
陆池琛深吸口气,面对阿尔勒和的距离也越发接近,白种人多疑的锐利眼眸已经近在咫尺。
钥匙悬在两人正中间,阿尔勒和却开怀大笑。
“Mr. Lu”,他抓住那把钥匙,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猛然从腿侧抽出一柄尖刀,直直往许海明的大腿后方刺入进去。
鲜血洇湿了他迷彩色的作战服,绽出血花。
肉/体本能的痛苦被他强行抑制在喉咙里,双目赤红,化作低声湮没在嗓根处的嘶吼。
“你们中国有句老话我很喜欢”,他趁着陆池琛被分神的四分之一秒夺下钥匙,而后将人形盾牌挡在自己的身前,逐步后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永远下不了狠心,三年前如此,今天亦如此。
陆池琛逐步往前逼近,地上的血痕被拉长。
阿尔勒和一手钳住许海明喉咙,一手举着□□,对准面前暴戾的男人,掩藏在四面八方的凶狼特战队队员也不再隐瞒。
四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纵横全球,这是他第二次在中国军人身上感受到那种极强的信念力。
第一次,是那个叫岑褚矜的女人。
阿尔勒和前后各自以越野车和许海明为盾,那是多年来刀尖舔血磨练出的站位本能。
他以极矫健的身手飞速上车,一脚踩下油门后直接扣死方向盘,直冲陆池琛。
这些让他有危机感的人,必须得死!
许海明跪在地上,唇齿间满是血渍,眼里的泪珠断线似的向下流淌。
他暴喊一声,骤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将陆池琛推向远处,军用越野从他身上直直轧了过去。
血肉模糊。
霎时间,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开枪,越野车被枪林弹雨裹挟其中,车窗玻璃全碎,车速却不减分毫。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
陆池琛后背撞上树干,脑海中一片嗡鸣。他连滚带爬,趔趄着爬到许海明身旁。
眼泪夺眶而出。
“班长!”
第一次见面,许海明摁着他的脖子在定向越野的泥潭里和他打了个精疲力尽;
后来,许海明和他一起乔装打扮潜进柏安大学去找卢霜,两个大男人被小女生们追了一路;
许海明说自己以后退役了就领养一只退役警犬,互相陪伴;
他知道陆池琛和卢霜都无父无母,早就答应陆池琛等结婚那天让他这个直系学长做他们的证婚人;
……
短短三米路,像是人间降下一场天堑,阻断了阴阳,隔绝了生死。
许海明模模糊糊还留存丝毫意识,他伸手探向陆池琛脸庞,笑的开怀又恣意,像第一天他们来报道,他在操练场见到他们的第一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