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进半山坳里，微光临摹着地平线的边缘擦出一丝昏黑。半山营地附近,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无法生火，现下只得靠在掩体背后整顿休息。
江湖传言，阿尔勒和在准备干完这票军火走私之后便准备金盆洗手。
游鱼入海, 纵然他们再有通天的本事, 世界之大, 要再想抓到阿尔勒和也纯属痴人说梦。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结合情报显示, 中国军方决定与国际刑警合作, 在中国境内部署阿尔勒和的抓捕任务。
陆池琛前脚从张医生的诊室里出来, 后脚就接到了司令的电话。
他半倚在墙边, 修长的手指“啪嚓”“啪嚓”摁动着火机, 掌心虎口处不断闪跳出橙篮色的火光。
香烟半含齿间，男人凌厉的眉眼微微垂着。
这个消息于陆池琛而言, 并算不得上突然。
除了官方的正式通知，陆池琛从他本身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中也能探出一些消息。
所以才在送完卢霜以后, 他又去了趟公证处。
他讽刺地勾勾嘴角，或许，就让她这样恨着自己，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烟蒂被碾灭在咖啡制成的烟灰缸内，他提步向前走去，眸子里再无半分犹疑。
-
陆池琛靠在大树上，连日的等待，外加夜间作战让他生出丝倦意。
微型耳机里传出滋滋啦啦的微弱电流声。
陆池琛看了眼时间，心想也确实该到今天和司令汇报的点了。
为了保证任务的绝对机密和隐蔽性，本次任务的所有通讯一律为单向联络。
“晚上好，司令大人。”
陆池琛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同司令打招呼。
电话听筒那边的电流微弱，陆池琛挑挑眉，老头心情好，今天居然没骂他？
新鲜！
“陆池琛”，对面的人唤了他一声。
半倚着树干的男人像是触电般，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耳朵里的微型耳机，骨节轻颤，脊背只霎时便绷紧得很。
女孩的声音很轻软，里面却好似带着筋骨，不可摧，不会折。
陆池琛近乎呢喃着唤她：“小霜。”
向来铁血无情的总教官，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凶狼部队队长，而今嗓子眼里似是被棉絮塞满，哽咽着又叫她一声：“小霜。”
“骗子。”卢霜淡淡道。
陆池琛闻言轻叹口气，又重新倚回树干上，眉眼间镀上一层伤感，湮没于无边无际的夜色深处。
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又一次被□□撞，他丢盔弃甲，丢了魂魄。
夜晚半山腰上，自天而落下一层潮湿的冷雾，陆池琛戴着战术手套的指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
他深邃的瞳孔里泛着层层浅波：“对不起。”
“你的短信，我都看到了。”
卢霜骤然出声，打断他的道歉。
陆池琛的话音夹在嗓子眼里，返涌而上的情愫不知几分庆幸，又留几分惶恐？
“你会回来吗？”卢霜问他。
陆池琛起手在鼻梁间快速捏了捏，终于还是诚实回答她：“我不知道。”
会回去吗？
同样的问题，陆池琛在时隔多年以前就问过自己，能不能保证每次任务都能平安归来？
至今，他同样得不到答案。
生死之重，压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叫人无法承受；生死之轻，你我不过都只是亿万年后，宏宏宇宙间缥缈着的一粒尘埃。
或许胜利归来，又或许，战死在任何可能出现的一个意外里。
他看不到以后，亦无法预知未来。
所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将所有一切身前身后事安排好。
却独独未曾想，被卢霜提前撞破。
电话对面的人好像快速抽了下鼻息，转瞬即逝的一秒。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道。
陆池琛笑了笑，心中释然，反倒是平静下来。
“早点回家，晚安。”
普通到近乎无趣的对话，好像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来基地做咨询，他在外出任务。
仅此而已。
时值最后，他还是没忍住，一向傲然的语气间现下里压抑着失声的哭腔：“我想你。”
“咳咳咳咳”，对面的人猛地呛咳起来。
“我一个花甲老头子就不劳您多惦念了啊。”
司令语气幽幽的，掺杂几分揶揄。
“操。”陆池琛无言比了个口型，很快恢复正形，问：“国际刑警那边的最新情报显示阿尔勒和今晚21:30会亲自来验货。”
司令知道他不好意思，也懒得戳穿他，只道：“增援都在附近，只是阿尔勒和生性多疑，你们一定小心。”
陆池琛应了一声。
他和阿尔勒和交过两次手，法国佬的生性多疑和犯罪直觉陆池琛是亲身感受过的。
因此，他将大部队留在半山附近掩护，只抽取十个人的精锐跟着他一起上山顶。
深山荒野，加上早晚温差过大，山腰间围着一圈雾气，本就糟糕的视线更是雪上加霜。
陆池琛从背包里取出单眼夜视仪，低声下令：“10分钟后行动开始。”
“收到”的声音在耳机里齐刷刷响起。
两天后——
连日的燥热终于被傍晚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透，雨布绵延，颇有种不休不止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