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巷搬走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巷口处还残留着一些泡沫板和木块亘在路中间,破碎又残败。
已经没有几户人家点着灯,从来安静的小巷深处传出不和谐的争论声音。
月亮悬在天际,平等又沉静地守护着一方天地中发生的所有喜怒哀乐。
瓷碗砸在地面上,瓷片迸散的碎裂声激得卢霜眸光瞬间紧蹙起来。
她赶紧往家里跑去,呼吸紊乱,四肢百骸的温度只在霎时间褪去,指尖徒留阵阵寒意。
卢霜脑海里紊杂的场景轮番上映,那些场景背后的结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手指剧烈颤抖着,当她第三次对歪锁孔时,后背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扶上前来。
“别怕,有我在。”
卢霜眼眶里的热意不争气地涌上来,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身后,给足她安全感。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争吵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卢霜一边向内走心里便又是一阵不住的往下沉。
自从这边房子条件好了以后,爷爷和奶奶各自睡一个房间,奶奶那边的房门关闭着,卢霜心下舒了口气。
爷爷这边的房间主卧室们敞开着,她快步跑过去,眼见床边有一滩血迹,爷爷躺在地上,拐杖倒在他身边。
卢霜瞳孔骤然一缩心脏狂跳,她惊呼出声:“爷爷!”
陆池琛听见卢霜的声音,心道不好。他连忙走到这边,探了下老人的鼻息和颈动脉,还在微微跳动着。
迅速掏出手机拨打120后,陆池琛问她:“你去看看家里的房产证还在不在?”
卢霜很快速地点点头:“在的,房产证一直都在我那边。”
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卢霜想也知道卢建勇过来无外乎就是为了清溪巷的房产证。
爷爷奶奶一辈子手上独独只有清溪巷这一套老房子,房产证爷爷和奶奶很早以前就已经交给了卢霜。
他们没有什么能给她的,卢霜和他们相依为命照顾他们那么多年,这套房子,本就该是给她的。
陆池琛了然地点点头,他嘱咐道:“晚上凉,你给自己也拿件衣服。”
卢霜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忽然听见这句时她顿了下。
不给她追问的机会,旁边的陆池琛已经二话不说背起爷爷往楼下走去。
急救的黄金三分钟,多浪费一秒都有极大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气息很稳,一边走一边告诉卢霜:“宋医生应该很清楚你爷爷的治疗,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抓紧时间。”
在生死面前,每分每秒都显得如此紧俏。
夏日中旬的夜风是暖的,枝头的蝉鸣声从未那么聒噪过。
急救中心的车很快将他们送到附一院门口,宋明早早在急诊等着他们。
他简单查看过爷爷的情况后,将一份知情同意书给到卢霜面前。
兴许是见证过太多的生死,他的话语残忍又不近人情,宛若死神的镰刀锁在他们头顶上方,生死再由不得渺小如蝼蚁的人类做主:
“小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卢霜闭上双眼,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直直撑在了墙壁上。
她接受过最高等的教育,理化生,政史地;
她亦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可直到真正直面生死的这一刹那,卢霜却是那么渴望玄冥中能有神佛可以保佑爷爷平平安安。
进手术室前,宋明走到她身边。
他从来没穿着整身深绿色的手术服出现在她面前过,每当穿上这身衣服,他已经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他说:“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个手术方案,你要是同意的话,明天宁教授就可以主刀,对于爷爷来说,保守治疗的效果只会一天不如一天,你比我更清楚。”
卢霜点点头,半晌后,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宋明,缓缓道:“我同意。”
短短的三个字,像是生生耗干了她的全部勇气和力量。
头顶的抢救中灯光亮起,护士在门外出出进进,卢霜整个人脱力地窝在抢救室门外的凳子里,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断开,眼神迷茫又无措,她一度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忘了个干净。
仿佛夜间的一场无法清醒的噩梦。
陆池琛担心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见卢霜这样难过,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泪痕被反复冲刷,滑过脸颊。
他抬手揽过卢霜的头,松下肩膀,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他想说些什么,却悲哀地发现,除了心脏绞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卢霜的眼睛死死黏在抢救室的三个大字上,生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噩耗就会降临。
“卢建勇已经抓到了。”陆池琛哑着嗓子,轻轻拍着她,哄她,和她说话。
卢霜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爷爷没脱离危险之前,她没有心思去想那个人渣。
抢救室里的灯光亮了多久,陆池琛便在她身边陪了多久。
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翌日清晨,天色是洗涤过的湛蓝,碧空里找不到一缕云丝,鸟儿站在枝头鸣叫,嘹亮又透彻。
虽然过程曲折,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没有伤到要害,爷爷也顺利度过了危险期,宋明提前联系好宁教授主刀手术,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