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攸宁心里不歉疚是不可能的，让赵徴睡完美人榻又睡地上，尤其是最近，每天临睡前看到地上躺着的小可怜，攸宁都会下意识的说句抱歉。
但也只能说说抱歉了。
毕竟她既不想自己睡地上，也难以做出邀请赵徴上来与她共寝的事。
干脆就狠下心来，当个心大的人。
荷儿月娥，乃至许婆婆这边，经过这几个月的亲眼见证，也终于明白了姑爷不是姑爷，也不再强扯姻缘线，每日撺掇着自家姑娘和姑爷做真夫妻的事……
事情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攸宁过得顺风顺水。
目光在那袅袅升烟的香炉上凝了一会，攸宁心中很是佩服赵徴。
这样冷的天，他居然还能日复一日的早起修道诵经，竹林清修，不缀一日，自制力可谓是惊人。
攸宁自认为自己难以做到，尤其是冬日里，她恨不得整天都赖在被窝里不起来。
实在是太冷了！
还只是冬月，攸宁就已然缴械，若是到了那寒冬腊月……
攸宁觉得自己不能如此懒散！
练练字吧，正好改一改自己那手另类的“草书”。
铺开雪白的纸张，攸宁思索了一下今日写些什么，便沾着月娥研好的墨，提笔落下。
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第三十八章
此句取自于先秦诗中《鸿雁之什•斯干》中的“哙哙其正, 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在攸宁二字中，“攸”的意思是乃，也是你的意思, “宁”的意思是安。
“君子攸宁”的本意是君王住着心安定, 但流传了千年，它再次衍生出了新的意义, 便是长者的祝愿, 希望自家女儿心性安宁, 性格优雅, 有一个安定幸福、平平淡淡的生活。
这是攸宁名字的由来，也是父母亲对她的祝愿, 但可惜，前世的攸宁没能如她的名字一般，成了一只笼中雀。
好在，老天垂怜, 给了她一次新生, 这一世, 她定要一世攸宁！
墨迹浸透雪一般的纸张, 攸宁越写越觉得精神, 只是片刻功夫, 便已是十余张纸被废弃, 扔进了纸篓。
当赵徴回来时, 看见的便是在书案上奋发疾书的姑娘。
帘子被撩开的一霎那，一股冷气趁机钻了进来, 正巧被攸宁感知到了，握笔的手一抖, 浑身瑟缩了一下。
“快将帘子合实了，小心凉气进来！”
抬头，见是赵徴回来，攸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声音清脆道。
赵徴见怪不怪的点了点头，回头又将才合上的帘子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一丝缝隙，才过来。
想来也是知道儿子的癖好，郑氏给宁水居的主屋安排了两个书案，一个是正常的高脚长桌，一个便是矮脚条桌，前者给儿媳，后者给儿子，各用各的。
虽说赵徴在两个丫头和婆子心里已经不是实打实的姑爷了，但这名分还在，况且还是在赵家，她们还是会将其当做真姑爷一般对待。
看见赵徴回来，最是细心周到的月娥连忙将仙术汤奉上，然后恭敬的退到一边。
所谓仙术汤，就是本朝的一个养生名方，将去皮苍术、去核干枣、干姜、炒杏仁、炙甘草和盐一起研成细末，用热水冲服。
常饮此汤可以健脾护胃，明目驻颜，延年益寿。
其中，苍术还被认为有避瘟疫之效，因此每逢年末岁旦之际，道观也会制此汤用以辟邪。
因而，赵徴会青睐此汤茶，也不足为奇。
饮了几口仙术汤，赵徴余光瞥见了攸宁正在写的字，他状若不经意的凑过去……
“在写什么？”
此刻的赵徴就像一只鸟雀，探头探脑的，想让攸宁不注意都难。
“无它，随意写写。”
攸宁看着自己练了半晌还是如狂风过境的字，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不想给赵徴看。
“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这便是你名字的来由，倒是个寓意，就是这字……”
后面的话赵徴没有继续说，但面上的神情不言而喻。
攸宁瞪了他一眼，没力气跟他辩，她的字不好本就是个事实，无须费那口舌。
“我也曾临摹过许多大家的字，但都没能救得了，我这辈子，是写不出簪花小楷了！”
世人皆以簪花小楷为秀美清丽，女子都以善此为荣，但天生字迹凌云劲草一般的攸宁却与此无缘。
但她也并不在意，那手潦草的字迹，不过是在学堂时偶尔被夫子提点罢了。
现如今，她又嫁了个字迹绝佳的夫婿，时不时见他抄经，那游云惊龙，飘逸出尘的字，让攸宁本已平和的心又生了几分羡嫉。
若是她也能写出这般字就好了，到时定要到那几个姐妹那边炫耀一番。
“不若临摹我的试试？”
似乎是看不下去她的字，亦或者是真的想帮她，赵徴竟主动提议道。
“临摹你的？”
攸宁诧异的看着他，有些意外反问道。
二个丫头相觑了一眼，默默退到了外面。
虽然她们对这个姑爷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这种时候，她们这些丫头还是不要在场为好。
对上攸宁直直看过来的清澈目光，赵徴腼腆饿的笑了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赞我的字好吗？你帮了我那么多，权当感谢了，虽然有些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