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后,屋子一下子清净下来,镇玉清点这些赏赐时,嘀嘀咕咕:“天家到底是天家,将军半条命都给他了,就换来了几句话,这么几样东西。”
顾青听他这话,是想笑的,笑镇玉同他一样是乡下小子,根本不识得这些赏赐的贵重,但身上太疼了,怎么也笑不出,顾青看了会儿,体力不支,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养,养了大半年,顾青才堪堪从阎王爷手里把命抢回来,辛责成又替他遍寻名医,治他身上的肩伤,每换一个大夫来,都是再三叮嘱,千万要保下顾青这条胳膊。
那日顾青难得放风,到外头晒太阳,他已经从宫里挪出来了,宫里规矩多,他住不惯,同五皇子三请四辞,才勉强从宫里搬出来,如今到了辛责成府邸,那是觉得处处自在!
顾青躺了半年,闲得发慌,嘴里淡出鸟,手里只剩鸟,干啥都没劲,这会儿在院子里看到兰锜,就想提一把红缨|枪来松筋骨,可还没摆弄起来,下一瞬,就被师父阻止了——
“胳膊不要了?这枪你一拿一动,以后莫说提刀,就是下地种菜都不能,到时你就只能在家里当个窝囊废!”
顾青叫师父的大嗓子吼得耳朵疼,惺惺抹了抹鼻子:“怎就成窝囊废了?不还有师父和师娘?”
“师娘?你师娘只会叫你沿街给人写字!还想靠你师娘?今日大字练了几个了?”
顾青顿时灰头土脸起来,叫他写字比叫他练武还难。
辛责成教训完人,也觉得病容尚存的徒弟有些灰溜溜的,哄了两句:“好生歇着吧,你这般的练武奇才,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我辛家好容易后继有人,可不能让你就这么废了……”
顾青便道:“我不是你家的。”
“没大没小!你不是我家是谁家的?那谁的?你怎么就这么向着他?”辛责成骂骂咧咧的,“你晓不晓得我才是你师父,谁是你师父!”
顾青忍着堵耳朵的冲动,就说:“我姓顾,我还有阿奶呢。”
辛责成这才勉强收了话声,说起正事:“如何?五皇子同你说的那事,考虑如何了?”
“……没考虑。”
辛责成想也是如此:“那就直接拒了吧。”
顾青握着的手心紧了紧,还没说出个好歹来,外头乌泱泱的下人和随从就进来了,辛责成和顾青抬头去看,没想到竟是五皇子驾到。
这人当初也就来看过他一次,也不晓得今日又是为何兴师动众,顾青记得自己搬出宫已经许久了。
双方见了礼,辛责成请五皇子到正屋说话。
五皇子梁元曜自是先关心了一番顾青如今的身体,听他们言语中客套的“好多了,已无大碍,多谢皇子关心”后,似乎真的不觉得这是客套,反而露出满脸的惊喜:“如今顾将军在京中养伤,边关和军营是去不得了,不利于将军养伤不说,怕是还会动摇军心……”
梁元曜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总让将军赋闲京中也不是个办法,今日朝中有人提到御林军还缺个指挥使,我便想到了将军,顺嘴同父皇提了一句,难得,父皇也觉得不错。”
顾青面无表情,辛责成却心里一“咯噔”,这便是强迫顾青的意思了。
梁元曜故作宽和地问他:“……不知顾将军对这指挥使之职,意下如何?”
音还没落,顾青掀袍起身,单膝跪地:“谢五皇子赏识!”
梁元耀便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头:“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惜才,力所能及之处,自是愿意为将军带话。”
将五皇子送走,辛责成面上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他跟顾青不一样,顾青什么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而他是笑面虎:“你救五皇子一命,他又三番两次来看你,如今又在皇上面前提点你,这是要告诉满朝文武,你是他的人啊……”
正堂陷入了沉默,辛责成有点把握不住顾青的意思:“你是要跟随五皇子的知遇之恩,还是……”
“五皇子想谋划,可太子呢?”
“丢了有快十年了,没人觉得太子还在,只有你罢。”辛责成看着他的眼睛,说了这半年来,说过不知几回的话,“你别看如今五皇子还是五皇子,那不过是皇爷为了稳住王宰辅罢了,你也算得久住京城了,想来也知如今魏家的权势越来越大,王相也有不能及的时候……”辛责成细细同他道明,“你领了五皇子的情,进了御林军,那就是拿捏了拱卫皇命的大权,若是倒是五皇子登基不顺,你怕是要表态……”
顾青看着这院子里的四角天空,明白师父所说的言外之意——他莽莽撞撞地闯进这里,闯进了一个他从来不知道的世界,卷进了一场看不见硝烟只有鲜血的战争,这一切都非他所想,也非他所愿,顾青觉得自己一直都是明白的,他之所以会来,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的恩。
辛责成看他的模样,心里着急,便道:“不行,我去给你打探一下到底是个什么回事,五皇子好端端的,怎么开始争兵权了……”
顾青看他火急火燎出门,叹了叹,如今此事已成定局,还知道这些作甚?
“师父去问谁?”
“内阁大学士,沈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