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没甚意趣,人多跑不开马,不如宜州, 有山有坡,到处都可以走。”顾青说着, 想到什么,“你去过京城?”
季卿语走在顾青身边, 今日放了晴,日光透过细篾,落在人身上一丛一丛的:“小时同曾祖一道去过,大抵是六岁的时候?”她抿唇想了一下,但那时太小,“记不清了。”
“那么小,记得清什么?”顾青枕着手,他走起路来,总是很放松,“你平日都不出门,是该多出去看看。”
季卿语瞧了他一眼,她生来便是名门千金,书香门第的规矩比同样人家更要多些,尤她还是女子,自幼便被管教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出垂花门,未出阁时,在母亲膝下承欢,出了阁,便安于室,除了偶尔到街上采买,就是在书中读过大山大川,也从没想过要去,她看不到这么远的东西,就没想过要去。
只顾青到底与她出身不同,乡野妇孺为田耕作辛苦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考虑出不出得门的道理,家里男人下了地,庖房缺了盐糖总不能不顾收成,这就是女人的活,就得女人出远门到镇上采买,莫说乡野没规矩,不讲男女大防,只是在这方面,免不了要宽松许多。
季卿语想明白这点,觉得挺有意思,和顾青待久了,竟也能长见识:“将军觉得女子也可以随意出门,自在地游历名山大川吗?”
“有何不可?”
季卿语不置可否:“从前在家里,出门要提前同母亲报备,领了牌子再出门,什么时刻回来的,和谁一块儿出游,家中都要知道。”
顾青恍然,难怪上次出门还特意来找他,原不是想叫他送啊……顾青顿时有些不满意,亏他还以为这人是有些黏他:“规矩这么多……”
两人进了松鹤堂。
田氏刚好在给阿奶倒茶,一转头瞧见顾青,大吃一惊,手上的茶壶险些掉下来:“阿青回来了!”
顾青叫人:“舅娘。”
田氏围着人看了一圈,乐呵呵的:“回来就好,路上辛苦了,诶哟,瞧这瘦的。”
季卿语倒是瞧不出顾青瘦了哪儿,只觉得这人压着她时,还是那么重。
田氏越说越高兴:“今日得叫厨房多做些菜,给你接风洗尘!”还说着话呢,就乐呵呵出去了,一副急着要备菜的模样。
顾青昨夜回得匆匆,就跟阿奶打了个招呼,阿奶原想起来给他煮碗鸡蛋面,谁知刚站起来,就让顾青推着肩膀劝回去歇息了,俗话说上马饺子下马面,昨日没吃成的鸡蛋面,今早又给端出来了。
他看阿奶拿出来那两个大碗,不是他专程给季卿语弄的那个,就想着季卿语肯定吃不完,他快快吃了一大口,还是从前的味道,只是还没咽下去,就倾过来同季卿语说:“吃不完留着我吃。”说着,还把碗里的鸡蛋都挑给了她。
阿奶还在呢,季卿语脸上微红,又担心他是不是也同阿奶说她吃猫食,吃面的时候,动作都慢了许多——她一慢,就显得顾青吃得更快了,原来顾青吃饭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狼吞虎咽了,因为他总和季卿语一块吃。
他们俩都不是铺张的性子,季卿语没有那种一顿饭要上十六个菜的习惯,菜都是足量的,只顾青吃得多,又吃得快,他要是不主动让着季卿语些,总担心她吃不饱。
今日便是,盯着她吃的量同平时差不多了,有些吃不下了,才主动拿走她的碗,就这么吃她剩下的。
“阿奶还说想我想得睡不着觉,这不,气色这么好,哄我开心不是?”
昨夜回来的晚,都没能好好看阿奶,今日天气好,仔细一看,阿奶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不是那种心情好的气色,而是由内而外的红润。
阿奶笑起来,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道声音拉得长长的跑进来:“二爹——”
镇圭用两条小短腿从门口墩墩进来,抱住顾青的腿:“是二土把阿奶照顾好好。”
顾青三两口吃完剩面,伸手把人抱起来:“沉了这么多?”
胖土当没听见:“二爹回来不告诉二土?”
“你哥没告诉你?”
镇圭鼓起脸:“没,今日起来见着哥哥,吓了一跳!”
“不高兴啊?”
“高兴!想和二爹一起玩箭。”镇圭说着,凑过来问季卿语,“二娘要和我们一起玩吗?二爹射箭好——厉害!”
这话一说,屋子里好几双眼睛瞧着她,只季卿语对这些不喜欢,她连投壶都很差,摇了摇头:“二娘不会。”
“二土教您!”
顾青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连弓都拉不开。”说完,也拿眼睛去看季卿语。
季卿语替镇圭摸了摸他的额头:“今日约了武家小姐,刚好要出门。”
顾青不认得哪个武家,又问季卿语要不要送,听她说不用,就知道这人是真不黏他了。
只出门时,季卿语在垂花门那儿瞧见了黎娥,穿得整齐,看着也是要出门的——
黎娥今日想去买首饰,她那日戴了季卿语的簪子,却没能在镜子上瞧过一眼,越惦记越心痒,把自己的新簪子全翻出来瞧了遍,又觉得哪个都比不上,她歇了心思,便想去街市上买一个,没成想,竟和平日不怎么出门的季卿语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