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娥叫季卿语这话闹了个大红脸,不晓得季卿语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衣裳首饰的,想答应也不想答应的,一方面是不想同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厉害的人去买衣裳,显得她处处不如人,另一方面:“先生那里如何办?”
倒是学会守规矩了:“先请一日的假。”季卿语道,“但功课要记得补上。”
这还是黎娥第二次同季卿语一道去坊市。
上次出了事,又有季卿语在,黎娥长了记性,自己戴了帷帽。
下了马车,黎娥老老实实跟在季卿语身后,这人说去哪,她就去哪,一是害怕这人是不是听了女先生的话要批评她,二是怕先前醉汉那事叫她知道了,又要念规矩。
黎娥跟在季卿语身后,看她挑料子,像个小鹌鹑一样,季卿语选了个颜色,问她好看吗?黎娥就说好看。
可好看是好看,两人选了半日,却是一件衣裳也没买。
季卿语瞧她的神情不自在,想到她从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买衣裳的,便说自己到旁边坐着,让她自己去挑。
黎娥听话地去了,可看了一阵,拿回来的却都是方才季卿语问她好不好看的。
季卿语看看料子,又看看人:“当真喜欢这个?”
黎娥背着手,踮了踮脚,嘴上说喜欢的,但表情却一般。
季卿语睨了她一眼,想着这人从前倒是喜欢穿粉色、鹅黄,如今却多穿青蓝、藕粉,她看了看料子,想到什么,付了帐,又带黎娥去了首饰铺子。
两人看了一圈珠花、步摇,季卿语边瞧首饰边打量着黎娥,看她神情是想要的,可几次抿嘴都摇头。
直到季卿语让掌柜的拿来了一只玉梅簪,黎娥的手指动了动——这支同季卿语的那支青梅簪很像。
“试试?”
黎娥想拒绝,又拒绝不了,因为季卿语已经把它拿出来,径直戴到了她头上,还问掌柜的要来了铜镜。
黎娥摸着头上的簪子,心口砰砰的跳。
可到底还是想看,她看了季卿语一眼,慢慢踱步到铜镜前,看清自己——或许是因为太想知道自己戴着玉梅簪是个什么模样,又或者是午夜梦回间都想着自己带这个簪子一定好看,直到如今,梦想成真,黎娥满怀期待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大失所望。
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好看……
黎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退后看了看,都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季卿语替她扶着镜子:“喜欢吗?”
听到这句话,黎娥晃如梦醒,抬眸,对上季卿语那双平淡的眼睛,心尖一颤,扶着鬓角的手慢慢把簪子拔了下来,重新放进木匣里,咬着唇说:“……不喜欢。”
季卿语请掌柜的收回去,无心地安慰:“你年纪还小,模样也小,穿些明亮的颜色会更显气色,玉簪确实不如珠花适合你。”
黎娥咬着唇,明明季卿语什么都没说,但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说,这些话却像一根刺般,直直扎进她心里,让她心口发疼和难以自容。
她猜这人已经发现了她的心思,是的,她就是觉得季卿语好看,比她好看,不只是样貌,是处处都比她好。
她就是想学她,想让自己像她一般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有什么错?
黎娥深吸一口气,这有什么错?
可她错了——
她不该乱动别人东西的……
季卿语还在给她挑珠花,一脸若无其事,黎娥却已经颤了手,她犹豫了许久,忽然捏住季卿语的衣角:“……表嫂,我方才看到一块料子,很想买。”
季卿语把掌柜新拿来的珠花放在她鬓边比了比,对掌柜说包起来,又同黎娥说:“那就去。”
得了应允,黎娥甚至没等季卿语拔腿就跑,带着百雀出了铺子:“不劳嫂子,我自己去就是了……”
季卿语付了帐,看小姑娘仓皇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明显,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自尊心最是重……季卿语扶额坐下,余光却陡然被什么吸引,她几步上前,目之所及是一枚扳指。
这扳指白玉质地,上头密密麻麻刻着经文,背靠祥云,中间却夹着一抹不寻常的红,季卿语凝着眸,让掌柜的拿给她,又往远处一递,果然在这祥云上看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这是四爪正蟒,宫里才能有的东西,而上头那抹红,是朱砂!
季卿语压着心跳,记着先帝在位时,盛宠方士,其中以尧山窦和最得盛宠,窦和去世后,先帝封其为仙翁,赐四爪正蟒朱砂玉指,葬同国公。
四爪正蟒祥云纹本就少见,何况上头还有朱砂!
季卿语蹙眉问掌柜:“这扳指从何而来?”
掌柜笑起来:“夫人识货,这玉扳指是去月,小店从一个波斯商人那里得来的,据说是西域的古玩,很是了不得。”
季卿语看这掌柜神情,不似假话,而且若是知道,也不敢拿出来卖,季卿语不动声色,又问了价钱,把东西买下来,连后来黎娥回来,季卿语都没心思问她买了什么。
马车回到府里,季卿语匆匆去找顾青。
这人正在校场练剑,如今日头大了,稍一动就要出汗,顾青几乎是大汗淋漓,站在阳光底下,小麦色的肌肤上闪着一层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