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边看到吗？”教练的手忽然敲了敲车前窗。
方绪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应该看不到。”
“看到就是看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什么叫应该看不到。”教练的长袖挽起一边，搭在车上，一脚站定，另一只点在地上。
“那看不到，这里光线比较黑，我可能有一点近视……”方绪轻声答。
“近视都不带眼镜，那你来学什么车！”教练忽然大声起来。
方绪蹙了蹙眉，没说话，在心里默默记下明天戴眼镜。
原本只是站在一边喝水地徐让忽然开口：“老农，对人家女孩子这么凶干嘛？”
方绪的手指屈了一下。
教练凉凉地看他一眼：“……你不凶，你脾气好，你有证？你有女朋友？！”
徐让举手投降：“我去练车。”
教练暗骂了句：小兔崽子，随即把钥匙抛给他，“9566。”
看着徐让走到之后，才转回目光，嘴里边碎碎地跟方绪叨叨：“屁大点小孩，说我凶，我相亲找媳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呵，对女孩凶……”
方绪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好了点，眼角不由自主地弯弯，然后，然后就被教练发现了。
农教练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被个毛头小子说教了一句，又被女生笑了，颇觉得拉不下脸，顿时虎起一张脸，要多凶有多凶。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方绪刚刚就不应该放徐让给农教练难堪。
“看着车后镜，底下的边框和地上的黄线相差大概二十公分时向右打死方向盘。”
方绪认命听话死盯着右线。
“打死之后看右后视镜，一直到看到入库的角，如果距离小于一个篮球说明打早了，回半圈，等到看不见这个角，再还回来半圈。”
方绪觉得有点凌乱，一顿瞎处理。
“车速慢一点，压离合！”教练又忽然大声起来。
方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个入库就倒得刚好合适了，回正方向盘，快一点，看你车门把手位置。”
“车歪了！你在看哪里！”
“回是回半圈，半圈就是二分之一圈，你这个半半圈是怎么回事！我是这样教你的吗！！这样转考试的时候就撞上了，护栏坏了你赔？”
“车头没进去！！”
“……”
今天的上午，也是被骂的上午……
方绪筋疲力尽地回家，爸爸和弟弟舒服地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无言地换鞋，摘了帽子口罩，去洗袜子。
客厅里。
“姐姐生气了。”爸爸忽然小声地和弟弟说话。
方绪从客厅漂过去，到阳台晒衣服，就听到方禛脆生生地开口：“姐姐，你生气了？”
方禛，国家开放二孩政策之后，方爸方妈商量要的二胎，没跟方绪商量，于是就这样，方绪多了个小八岁的弟弟。
方绪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弟弟毕竟是亲生的，没长坏甚至有点可爱，虽然偶尔调皮一点，但跟邻居家的小孩们比起来，懂事极了。
方绪莫名抬眼，隔着玻璃扬声：“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说话。”
“有点累了。”
方禛看了爸爸一眼：“爸爸说你生气了。”
“……”
爸爸：我没有！你胡说！不是我说的！
-
又是一如既往的练车日，方绪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步子，顶着太阳来练车，心情算不上好，一方面是因为练车不顺利，一方面也是觉得教练不是个好沟通的人，但又有什么办法，熟人啊。
方绪调好座椅车窗安全带，斟酌了一下，小声开口：“今天是练倒车入库吗？”
“我都帮你把车停好了，你说练什么？”教练眼都没抬语气不善地开口，手机屏幕里传来咿咿呀呀的音乐声，是她熟悉的小视频配乐。
方绪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人其实可以好好说话。
突然一辆大车从他们前面开过，快得方绪只能看到尾号9566。
下一秒，教练失口大喊：“徐让！！你做什么！你在开飞机吗！”边说着边推开车门，小跑着跟了上去。
方绪愣愣地看着，不知怎地开始发呆走神，一直到教练上车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启动发动机。
因为心情不佳的原因，教练的一系列不怎么心情好的批评她都没听进去，恍恍惚惚地结束了又一天的练习，在教练的嫌弃声里回了家，一把躺在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摸出了手机，翻翻列表，点开微信。
方绪：【大哭.jpg】
方绪：【大哭.jpg】
方绪：【大哭.jpg】
……
方绪连着发了四五条，发完之后也没看，扔在一边，又躺了一会，没意外地听到了回音。
娜可：【？】
林娜可，她相差一岁的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方绪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自己在家无聊想去找娜可玩，便趁家里大人不注意偷跑了出去，只不过这类似于离家出走的活动，才进展到小区门口，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方绪他们家小区是个分配的工厂职工家属区，整个小区的人基本都是一个单位的，住在一起十几年了，熟悉得很。她那时才四五岁，这么点小孩自己走到小区大门本就扎眼得很，顺势就被眼熟叔叔阿姨兴高采烈地捡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