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绪推着徐让的行李，气息有些不稳，像是累了：“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吃过饭了吗？”
徐让接过自己的行李：“吃过了。”
“在家吃的？”方绪看他颜色帽下细细碎碎的发，看到他眼底的青黑。
徐让笑了一下，坐在了旁边的路灯架下：“想知道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可以问的。”
方绪坐在了他的行李箱上，小声开口：“你家里一直这样吗？”
“也不是吧。”徐让仔细地想了一下，“从我妈去世之后才这样的……”
方绪的目光安静地落到了他身上。
“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意外车祸去世了。”徐让的语气很轻，但话语里没什么悲伤，像是岁月空添，“……我爸大概是很爱我妈吧，自从我妈去世后，他就一直精神不振，酗酒、夜不归宿，经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我外公外婆来劝过之后，好转了一段时间，大抵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吧，除了工作，他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我和我妹妹身上。”徐让说着，压低了自己的猫帽檐，“我妈妈以前是舞蹈演员，对自己对我都很苛刻，我爸大抵是不想让我妈失望，便对我期待很高。”
徐让说着，忽然对她笑了一下：“但你也知道的，我成绩不好，还总被叫家长。”
方绪仰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揪住了徐让的衣角。
“一次两次还好，后来次数多了，我爸就觉得我不争气，开始打我。初中那会儿叛逆期，不服他管，就跟他对着打，基本是不受伤不会停手的打法，上学就好了点，住校嘛，碰面的机会少，挨打的次数也少了……”
方绪忽然想碰碰他的手，或者给他一个拥抱，但又觉得这样的安慰太渺小。
徐让似是看出来了，揉了揉方绪的发心：“你听说的那些打架什么的传闻，应该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
“一个人野得久了，难免有些狐朋狗友，但所幸的是我没变得太坏，抽烟酗酒赌博嗑药，我一个不沾，前两个太像我爸，后两个知法犯法，唯一一点收获……身手还不错吧。”徐让自嘲着笑笑。
“昨天你听到的那动静，就是这样了，我大学了，我爸只能自己在家喝酒解闷玩，他一般只在家里凶凶我。”他说得风轻云淡。
方绪觉得才没有这么简单，问道：“昨天那个阿姨呢？”
徐让挑眉。
方绪惊觉自己说漏了，暗自咂舌。
徐让笑了笑：“知道你偷看了。”
昨天发来的消息，时间恰好，徐让看到时就知道她没有听话的好好走掉。
方绪猝不及防被哽了一下，有些许慌张：“我……你……”
徐让抬脚，用鞋尖轻轻碰了碰方绪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岁，妹妹更小，两年后，我爸听进了爷爷的劝，给我们找了个后妈。”
方绪悄悄把脚伸出来一点，让他蹭脏自己的小白鞋，早知道，她就不问了……
“我跟她关系算不上好吧，她嫁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算是那种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他不喜欢我，年纪大的小孩养不熟，而且我确实不愿意承认她是我后妈。”
徐让不碰她的鞋了，拉着她的手，找了个小台阶坐，继续道：“她人挺好的，对徐滢好，对我爸也好，只是不太喜欢我而已。”
难怪之前听人说徐让挨打，他后妈就在旁边看着，还帮着关门。
“后来我上了大学，家里就剩她和我妹妹了，有一回我爸喝多了，打了我妹一巴掌，她护着我妹，就连带着一起被打。”
“家暴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徐雷不喝酒的时候还算是个人，喝醉了基本上就是把人往死里揍，我大一那年放寒假回来，见到的画面跟昨天的场面差不多，我把人救出来后，才知道她也被我爸打过好几次。”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她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嫁到我们这种家里，也是可怜，我劝她跟我爸离婚，她说没钱，这几年嫁过来后就一直是家庭妇女。”徐让捏了捏方绪的手，“我就说我出钱，但她得照顾徐滢。”
方绪看着他，不知道这样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人怎么能经历这么多事，她看着他神态自若地说话，好像这些事情都只是道听途说的八卦。
心口不断溢出来的悲欢，名字叫做心疼。
“她和徐磊上了法庭，因为家暴，妹妹判给了她。”徐让说着，感觉到方绪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高一的时候爸妈不想给我学画画，我偷偷拿压岁钱去报的名，后来被发现了，我爸妈就开始不待见我。”方绪指了指自己，开始说，“高二开始，学画画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给人画头像、做封面、做衣服鞋子彩绘、设计班徽，基本那些你知道的小图画生意我都做过，后来高中毕业，我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挣钱，我开了个微博，接很多画稿。”
“我花了三个月的暑假挣到了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兴高采烈地给我爸妈说，还告诉他们以后都不用给我钱了。”
“我爸不信，追问我怎么挣的钱、挣了多少，我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全告诉我爸了，上大学这么久，家里也没过问我花销问题，我以为是爸妈相信我成长了，相信我这个专业能挣钱了……但后来放假回家才发现，他们只想暗示我挣钱了补贴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