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伯呼吸窒紧,嘶着声说:“我只是个、是个跑腿的。”
顾建浩骤松手,农伯摔在地,顾建浩抬脚就踹,农植龙扑上来时,他已经踹了好几脚。
旁边就是椅子,顾建浩操起狠砸,农植龙护着农伯,背部生扛了几下,痛到他出气都感觉腥气。
整个包间只有窒闷的打砸声,即使顾建浩愤怒到极点,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可供人嗤笑的声音,椅子碎裂的那刻,他哑声嘶吼。
之后,他逃也似的摔门而去。
背连着肩膀手臂,撕裂般痛,农植龙艰难地起来,去查看农伯伤势。
“阿巴,你没事吧?阿巴?”
农伯坐起来喘气,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没法说话便眨眨眼,让农植龙放心。
这一连串的发生太匪夷所思,顾建浩干的事农植龙根本猜不出动机,他愤愤地说:“我们去报警!阿巴,他怎么能这么打人?我们去报警!”
农伯边喘边笑,声线掺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傻孩子,我们、我们做的什么、事,报警?呵!呵呵!”
农植龙耷拉着脸,“可你这么大年纪了,白受打了?”
农伯只是摇头。
在诊所简单处理过伤势,农伯和农植龙打车回地苏。
农植龙这一天心都是浮的,“阿巴,顾先生会不会……完了以后,又转头对付我们?”
“他不会的,我们没有把柄在他手上。相反地,他的把柄在我这里。”农伯闭目歇息。
“什么把柄?”
一声尖细的笑从农伯嘴里溢出,他想起旧事:
当时他为搭上刘怀德的路子,设计让来亮染上麻风,向刘怀德献计利用来亮守山,能省很多麻烦。二十一年前他陪同刘怀德,应邀去万成矿业的本家,就是在那里碰见九岁的顾建浩,一脸地鄙夷说他们是乡下人,又脏又臭。当时恰逢矿山事故,家属堵在洋房外闹事,佣人陪同顾建浩从后门出去,那时顾建浩口中嚷着去游乐园啰!刘怀德记仇,遇到失事家属,透露顾建浩的行踪,载着顾建浩的那辆车正好从路边驶过,他对视了一眼。一晃也三十年了,尊严被践踏,瘸了腿,像狗一样跪舔,呵呵!总算要结束了。
“万成矿业肯定不希望外人知道,接班人是个啖过人肉的精神疯子。”农伯说道。
这个把柄,令农植龙浑身毛孔发寒。
第43章
司机来顾建浩的套房送换洗衣服, 刚要敲门,发现门没关紧,他喊了声“顾先生”。
没有回应, 但听到卫生间的水哗哗地流。
顾建浩伏在洗手池上,发上脸上的水滴沿下颏、抓痕密布的脖颈滑落, 胸口衬衫湿沉,手腕那只金表也失色。他死死地盯着镜中死人一样的脸, 全身不住地抖。
——死无全尸的人魂无所依,须要加害者啖其血肉,借生阳寿方能投入轮回,再次转世。
血腥腐臭的血块被塞入喉, 下意识的吞咽, 胃部的抽搐,迫得顾建浩憋红了脸,他伸手抓脖,阻不了入腹的肉块,他手指转而抠入喉口中, 深进催吐, 撕心裂肺的反呕声, 黄胆水和血丝吐出,酸苦至极。
嗓子咯盐般刺痛, 顾建浩乐此不疲地抠,呕到最后洗水池里全是血。
司机听这心惊的声音,推门进入,在卫生间门外询问:“顾先生, 您……”
在哗哗的水声里, 顾建浩暴怒嘶哑地斥喝:“滚!”
*
到了鬼喊谷。
水面通草约消失过半, 倒出乎雁洄意外。
这一次,两个人都要入水,因无人接应,杉树林不是最好的坐绳点。
石林的位置接近吊楼那里,正对岩洞,牵引绳可以固定在岩石上。
石头有圆缓面也有削薄面,阿戊在易割绳之处垫了毛巾。
各自缠好匕首,戴上潜灯,阿戊以脚步演示,“这里有一簇榉木,杂长无序,有些抱生一起,枝蔓繁重,怕会阻绳。蒲树伞盖茂,其类生长会避让,排列略像峰丛的形状,有缓冲,要不循这条线潜入?”
雁洄闭眼设想,心里有数了,“可以。”
阿戊继续以手比划,“因为石柱直而密,绕着游易阻易磕撞,我们可以上下随波线,缓冲抵至,也能有效地避开障碍,避免伤害。”
很有实践力,雁洄说:“那就是高幅度的蝶泳,你什么时候考虑到的?”
“南江天窗群。”
雁洄不遮掩地赞: “真棒!”
阿戊的脸一瞬不自在,“逗小孩呢。”
雁洄咧嘴笑,心绪又轻几分。
在身上绑好绳,两人走到水边:
“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同时出声,互牵住手,倒数,吸气。
绳索一圈圈失,曾经说要走同一条路的人,如今协同走了这一程。
石林是尽头吗?或许先行者也未知。除去避免水生木勾挂的停留,他们心无旁骛地直潜,枝蔓过去,枯桠过去,颜色过去,黑暗到来……
深水渺邈,视觉处的生命是鱼,还有失去时间的阿戊,此时的雁洄觉得奇妙,那种四肢尽丧,独我脑颅的荒僻,远离了。
随着他们的入侵,鱼儿惊逃,整个认知就像一张洇墨的纸,依靠灯光能见度都不足两米。雁洄和阿戊穿刺过去,潜灯扫寻间反射回光。
漆墨的石柱上,挂着某种动物的骨架獠牙,也许离真正的石林还有距离,现在看到的只是零星冒头的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