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体型瘦高的妇人来到雁洄面前, 做个邀请的手势,说了句话。
雁洄半懂不懂,却听出她的语气带着善意。
“我们是客,跟着她走就行。”阿戊解了雁洄的疑惑。
走出森林, 雁洄看到刚才散去的人, 都齐聚在高台下方的草地。那位唉瓜原地一蹬腿, 披布无风却翻腾,他倏地跃上两米多高的高台,跟会飞似的。
唉瓜继续唱念,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表情也甚是激愤。底下众人神态端肃中带着敬畏,一声不发。
这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雁洄瞄了眼,便不再看,怕犯了五海瑶的忌讳。
妇人替他们引路。
峰脚也并不平坦,道路是削出来,沿途没有树和石的地面都种上了农作物,就连泥缝也长起粟苗。
想起阿戊说五海瑶一族信奉万物有灵,所以并没有伐树拓荒,看得出他们信仰的坚守,和附庸环境的艰难。
水流的声音越近,雁洄闻到湿润的味道。再走近几米,一道银河赫然跃于眼前,水流在半空铺开,仿佛从天而降。
感叹完造物的瑰奇,雁洄才注意到瀑布下方的村寨。
依地势而建的寮棚,错落分置,棚底以木柱架高悬空,用木板围成框架,顶盖杉树皮。
比吊楼更简朴,看起来就像临时居所。
妇人在一所寮棚下停步,抬手指二层说话。
阿戊转答:“上去等就行。”
于是雁洄踏上木阶梯。
阿戊回身合手贴额,表达感谢。
妇人笑了笑,转身走开去和别的瑶民说话,满脸忧心忡忡。
所谓二层,其实就一个小空间。棚内很简洁,只有几个蒲团,再没多余装饰。
应该是议事的地方。
雁洄坐下,阿戊也走了进来。
妇人来送水和糯饭,送完又走了。
雁洄问:“这……能吃吗?”
阿戊颔首,“可以吃。”
陌生的地方,在寮棚里待着也枯燥,雁洄吃完便走出去透气。其实也没走远,就倚二层的栏杆观看整个村寨。
阿戊在身后跟出来。
雁洄没回头,说:“我不会乱跑。”
擅巫的村寨,处处都是禁忌,她才不傻。
阿戊笑了笑,又重复:“我们是客,可以不用那么拘谨。”
雁洄确实有束手束脚的感觉,她的主场是地下河,现在却凡事都要谨小慎微。
“是吧。还是小心点好。”雁洄百无聊赖的腔调,视线跟着一位托着木盆在溪边的阿婆。
盆里养着鱼,阿婆喂完鱼,又转身磨刀,磨了许久,嫌不够锋利。
这画面看着,就像用指甲刮过窗玻璃,发出的拖曳的刮擦声,有股悚然升起。
就在雁洄以为心里想多了时,阿婆手中的刀猛拍向鱼头,再麻利地将昏掉的鱼抓出来,剖腹去鳞扣内脏。
雁洄觉反胃,挪开视线。
阿戊眸色暗了暗,“恐怕祭台没那么容易开。”
雁洄心绪微沉,这个神秘的五海瑶,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规则?
等到暮色四合,求见的春巫才姗姗来迟。
是一名年轻女子,眉深鼻挺,轮廓英气,目光里有种目空一切的距离感。
坐得够久了,雁洄站起身与她平视,道声“你好”。
春巫并没有回应,而是转脸盯着阿戊,冷淡地开口:“一股死人气。”
很是流利的汉语,也流利得难听。
阿戊声色不显,雁洄倒是皱了秀眉,“我们等你许久就不说了,但你开口就带刀子,这是五海瑶的待客之道吗?”
春巫转眸子,撩起眼皮看雁洄,“你是瑶族哪个分支?不缠发戴帽,瑶服制式也不伦不类。”
这姿态要多傲气有多傲气。
这类圈地为禁、不与外通婚的瑶族,着装保持自身民族的特点,不像现在的瑶族常服都改良了。
雁洄头回这么吃瘪,捏着双拳忍,只回:“布努瑶。”
多的一句不想解释。
“哦~”春巫长调一拖,浓浓的高姿态。
有求于人,雁洄知进退,但她郁了满腔的闷气。
此时,阿戊挡在雁洄身前,手扶着她肩膀,带她坐好。自己则拉个蒲团坐正,挡住了雁洄半个身子。
颇有种“冲我来”的意思。
“春巫,坐下谈吧。”
春巫没再刁难,坐好,但仍扬着鼻孔看人。
能穿越屏障到来的人,如身无恶息,那将视为是神的指引,是五海瑶的客人。她本就该允诺的,不过破巫境太废心神。
“你们不是五海瑶,哪里得的降女巫言?”
阿戊实回:“朋友给的。”
“什么名字?”
“尤望云。”
听辈分得有百岁了,替寿终正寝的降女破巫境,也算有德。春巫放低一分姿态,说:“你们且等两天,我需要花时间准备。”
闻言,阿戊道谢。
春巫又问:“今晚要分别备住所吗?”
阿戊不需要睡眠,就说“一间够了”。
“哟!”春巫暧昧地扫两人一眼,说,“跟我走吧。”
出了寮棚,雁洄才发觉四周好安静。没有虫鸣鸟兽,连瀑布的拍击声都隐没了,可依着昏光,她瞧到溪流明明还在流淌。
下了木梯,阿戊发觉雁洄没跟上,转身喊:“雁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