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卿看向沈轩,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从豁然开朗渐渐变成一种茫然彷徨,他轻叹着拱手,“言尽于此。”
沈轩同他道了声谢,走进内间时,只见那姑娘正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也不知任玉荷同她说了什么,姑娘见着他坐在对面,也没有赶他走。
那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碟子,兰花春笋,翠玉白菜,冬瓜蛊,清汤鱼羹,芙蓉虾,桂花糕......俱是清淡精致的江南菜式。
沈轩难受得食不下咽。
他记得大婚后,嬷嬷曾经问过她喜欢吃什么,而他这个做丈夫的,却不曾想着过问。在这之后他们每日的膳食中虽也会多出一两道江南菜,大多却仍是按照以往他的喜好来。
这姑娘也没多说什么,甚至还学着去做他喜欢吃的菜,他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
明明是他喜欢这姑娘在先,怎么到头来成了他受着姑娘的好处?
沈轩夹了一口桌上的青菜豆腐,他平日倒不怎么碰桌上那些江南菜。
果真寡淡无味。
他觉得如此,那他的妻子天天吃着国公府那些菜,会不会也觉得很不习惯?
卫明姝仍旧埋头吃着米饭,看不清神色,沈轩想给她夹点菜却又不知她喜欢吃什么,无从下手。
偏任玉荷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阿珠吃菜,福荣酒楼的老板送来的,都是你爱吃的。”
沈轩拿筷子的手顿住。
你看,连酒楼的老板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盯着卫明姝好不容易抬起的头,眼明手快地夹了片翠笋到她碗里,轻声讨好着,“吃菜。”
卫明姝抿了抿唇,拿筷子的手僵在原地,又给自己碗里添了点菜,埋头细嚼慢咽,不发出丁点声响。
一顿饭吃得相当地寂静,沈轩也没再说什么,见着卫明姝一抬头,便抓准时机给她添几筷子菜,自己也没吃多少。
满满一桌菜,四个人吃到最后还剩了许多。
任玉荷起身收拾着碗筷,卫明姝见着正打算和她一起收拾。
“放着吧,我来。”沈轩站起身捏着盘边,打算夺过她手中的盘子。
卫明姝手停在原处,松开了手,又面无表情地端起盛着鱼汤的汤盆
“我......”沈轩拦都来不及拦,便见姑娘快步走进灶房,他紧随其后,放下碟子,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一只手臂,正在快步走着的姑娘被他拽地踉跄了两步停住了脚。
他意识到了不妥,轻握着手臂却是仍不肯放手,“同我回家好不好?”
仍是这么一句话。
卫明姝被抓住的手臂慢慢垂下,仍是没有答应。
沈轩一时不知怎么办,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姑娘哄回去。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说些什么?她会怎么来劝?
沈轩第一次动起了些小心思,那眼睛转了转,同卫明姝平日里无二差别。
他拼命地回想着有什么东西能够挽留这姑娘,揣摩着这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乍现。
他记得这个姑娘最重视脸面。
“你总待在这儿也不好。”沈轩抿了抿唇,又强行逼着自己挤出来几个字。
“丢......丢面子。”
真是颇为不适应这般说话。
果然,卫明姝听到这一番话瞪大了眼睛转过了头,却看到说出此等大言不惭之语的人面上人畜无害的模样,整个腮帮都抖动了起来,一时顾不得被扯住的臂膀,直要往前冲。
沈轩见卫明姝这般一下慌了神,反应过来以后连忙追了上去,终于还是俯身抄起膝弯便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放手!”卫明姝搡了搡,也不顾什么仪态,像只兔子一样直蹬着腿要挣脱开。
沈轩的手下紧了紧,姑娘推着,他仍稳稳地抱着。
他既然这么做了,就断没有再松开她的意思。
半晌,直到卫明姝大喘着气不再挣扎,沈轩才又往上抱了抱,紧盯着怀中的姑娘,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不放。”
他也没有顾及和其他人打招呼,好像这间药铺是什么洪水猛兽般,迈开步子便向门外走去。
到了铺子门口,他不禁停下了脚步,那外头停了两辆马车。
一辆是国公府的马车。
还有一辆是卫家的。
沈轩慌乱地低下了头,抱着卫明姝的手不可察觉地往里收了收,怀中的小姑娘看着那辆马车,却是神色大变,如同见着了鬼怪被吓着了似得,窝在他怀中掉了几滴晶莹的珠子,颤抖着轻声道:“我不回卫家......”
沈轩见到她在自己襟子上蹭的几滴泪痕,也顾不及想太多,连连答应道:“好好,咱们不回卫家。”
说罢同卫家的人打了声招呼,便抱着人直直钻进国公府的马车,往卫明姝身后垫好了那软垫,掀开车帘,“快,回府!”
下了马车,车夫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看着自家世子将夫人抱下了马车,夫人就想一只离了池塘的鱼,跳腾几下便没了动作。
卫明姝躺在那臂弯中一动不动,胳膊垂下,连刚才那点怒色都消失殆尽。
她看人也有不准的时候,她本以为这人虽然刚愎自用,自大狂妄,却是要些脸皮的。
如今看来,这人在北境当是野蛮惯了,竟是个泼皮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