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在他身边坐下,她摸了摸他冰凉的衣袖,叹口气:“说吧,等了我多久?”
他低声道:“从你离开客栈开始。”
那就是没睡着,装睡。
朝辞想,阿远从前没有这般担心,最近却愈加敏感,他是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么?
她侧身问他:“你在担心什么?”
暮远没回答,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问:“阿朝,如果我的确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你会离开我么?”
朝辞想也没想:“不会,你要真是那样,我治好你,治不好,就跟你一起躲起来。”
他望着她许久没说话,然后转过脸,用手揉了揉眼睛。
朝辞凑上去,认真问他:“阿远,你是么?”
暮远怔了怔,低声回:“我不确定。”
朝辞与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望着脚下暖色的光,捧着自己的脑袋缓慢思索。
“阿远,你再同我说说雾隐城遇到我的事儿呢。”
暮远便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朝辞眉心紧锁:“阿远,你有没有发现,你说的所有事儿,我都没有回应你?”
暮远想解释。
朝辞又道:“不止我,也没有别人回应你,你在城里跟着我这般久,就没有同别人说过一句话么?”
暮远认真想了想,每一件事说起来似乎都有缘由,比如他想靠近她,姜浸月来了,他送她的花儿,她从不挑选,他去她常去的烤鱼摊学做烤鱼,老板明明在却没与他说一句话,是因为生意太忙了。
他又想起在三圣城时,在听云苑遇见她,他鼓起勇气从角落里走出,喊她的名字,她却始终听不到,他只当周围太嘈杂,还有许多,他去打猎,却没人愿意同他一组,他去售卖猎物,却无人搭理。
如果她不应他,是他根本不在,如果她没有挑选他的花儿,是他根本没送呢?
他愈想愈恐慌,眼眸中黑雾弥漫。
那些他笃定的过去,忽而变得空落落起来。
朝辞伸手覆住他的眼,低低叫他的名字。
“阿远,你还好么?”
许久之后,青年将她的手腕轻轻扯住,眼眸中满是哀伤。
“你说的,似乎是对的。”
第63章 第 63 章
◎旧事◎
头顶的灯笼吱嘎吱嘎。
脚下昏暗的光线便也摇摇晃晃。
青年陷入沉默。
朝辞问:“阿远, 你究竟有没有离开过奚府?”
青年神色痛苦:“不知道。”
朝辞又道:“云兰是奚府的花儿……”
暮远低声道:“所以我的故事中,我才会送你云兰,因为我没出过奚府, 我只知道云兰。”
朝辞不忍心点头。
青年垂首看地面,他抬手捂住眼睛, 细细回想那些与她相处的细节,的确无论在哪一处, 他都不曾与任何人有过交流,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与她相处的时候,她不是昏迷便是失去神智,原来这一切只是他为了让他的故事完美编造的借口。
他在自欺欺人。
他是个妄想的疯子。
她会害怕吧……怎会有人不害怕……
同她曾经遇过的那些人比起来, 他糟透了……
肩膀忽而被轻轻碰了碰。
他看向她。
她眨眨眼, 眼眸弯弯:“阿远别难过,我们从前没有回忆,以后会有。”
心尖一颤,他轻易便被她的温柔击中。
如同多年前她踩着屋脊来到她身边。
没有责怪,没有抱怨, 没有恐惧, 没有退后。
她就这样望着他, 眼神干净,像今夜的月色。
阿朝真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
朝辞强迫暮远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终于恢复了些气力。
可这些远远不够,他在雾隐城耗费过巨,气血亏损严重,不长时间闭关不可能恢复。
如今大街上都是暮远的通缉令, 他们应该尽早离开, 可一来她需要在坊市买些灵药, 二来她知道这里是往风城旧址,便想带阿远去先前的奚府瞧瞧,也许能让他恢复记忆。
待得日暮降临,她便同阿远按照店铺老板给的指引到了西郊的一片废弃府邸。
废弃府邸占地极广,
可见当年繁盛,如今只余断壁颓垣,到处野草萋萋。
门前两只威武的石狮子破损的只剩下身体,裂石的缝隙中生长出顽强的野草。
大门倒塌在地,覆满绿色的铜锈。
两人穿过洞开的大门,便瞧见宽阔杂乱的前厅,池塘早已干涸,廊柱风雨残蚀,破损不支,脚下不时爬过不知名的虫子。
青年站在一片荒芜中,神色复杂难辨。
朝辞打量四周,问:“阿远,你对这里有印象么?”
暮远踩过杂乱的石砖,往侧院去,那里偏离主厅,从前应是个僻静的地方。
侧院同前厅一样荒芜,房间的木门早已腐朽破损。
暮远看着院中覆满落叶的石桌,指着最里面的一间房道:“我从前住在这里。”
他又指着外围的一间房道:“奚云安住那间。”
他顿了顿,声音因为回忆变得清浅:“因为我想同他住的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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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画面变化,石桌重新变得崭新干净。
两人正坐在石桌的两边对弈,一个是温文尔雅的青年,一个是剑眉星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