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宫人也顷刻间退下去。
秋末的冷风有些萧瑟,李文翾脱了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
相思埋怨他:“你和她说那些,她哪里听得懂。”
李文翾扶住她的手:“你莫要小看了她。”
夭夭早慧,早慧者总容易变得敏感多思,可她不是,她慧且勇,浑身上下好像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相思这片刻,已经累了,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李文翾却觉得石凳凉,于是自己坐上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怕她坐不稳,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手稳稳托住她的腰。
其实并不大舒服,相思便叹口气:“你还不如找个垫子给我坐。”
李文翾不满:“坐这儿是孤委屈你了?”
相思故意跟他唱反调:“不委屈吗?你腿硬得跟什么似的,我还觉得坐着不舒服呢!”
她皱着眉,避开伤口往他怀里挪了挪,企图找个舒适的位置。
他想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怕硌着她,结果刚一动,就被她狠狠拍了一巴掌:“你别动!”
她最近脾气可大了,动不动就要骂人,大约疼痛让人很难保持温和,所以她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
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甚至觉得喜爱,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觉得她哪怕是打自己骂自己都是幸福的。
“好好好,姌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侧头,亲了下她的脸颊。
相思有些生气地捏他的脸:“你很不情愿啊?”
“没有,哪有。”李文翾正了正神色,“孤心甘情愿。”
相思撇撇嘴,忽然有些担忧地说:“阿兄,你封了夭夭皇太女的称号,差不多算改立储君了,太子的玉牒也更换了,你有没有想过,阿鲤长大了如何自处?”
李文翾自然思考过:“他们都尚且年幼,并不太懂得权利二字,此时换储,比以后更合适。夭夭是个不错的苗子,但性情确实乖张了些,封了储君也好约束一下她。至于长大后,兄妹情谊如何,与你我脱不开干系,也看他们自身心性,万事须筹谋,但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相思点点头,觉得脑袋有些沉,歪了头,靠在他肩上,可这微小的扯动,倏忽扯动了伤口,她疼得倒抽一口气,手脚都蜷缩起来,趴着才缓解过来。
她头抵在他的肩膀,小声埋怨:“我生他们的时候,也这么痛,可那时你不在,也没有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人有所依靠,总是会变的更娇气些。
“你是觉得孤不够痛,还要在孤心上插一刀?”李文翾有些哀伤地看着她,“祝相思,你总是让孤觉得,你有没有孤都一样。”
太想给她些什么,却总是给不出去,于是便越发成了执念和痛楚。
相思轻声笑了笑:“那你走?”
李文翾咬着牙:“你想都不要想。”
相思缓了过来,抬头,亲了他一下:“没有阿兄当然不一样,再没有像你这样需要我的人了。”
需要到,她害怕死去。
她是一个没有根系的野草,在风中摇摆漂泊,她到哪里都可以生长,这是上天赋予她的能力,可她其实心中是个极度渴望有人牢牢捆住她的人。
自由固然洒脱,但她更厌恶飘泊。
她喜欢阿兄,就像鱼儿喜欢水那样自然。
出来好一会儿了,李文翾抱她回寝殿,一边走一边嘀咕:“孤怕是被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看见你就五迷三道不着四六的。”
相思不满:“你自己的问题,关我什么事。”
“行,孤自找的。”李文翾轻手把她放在床榻上,“祖宗,饿不饿?”
相思摇头,“不饿,但是可以吃一点茯苓饼。”
李文翾点头:“好,孤亲自去买。”
第五十三章
又过了小半个月, 相思的伤口才算基本愈合,转眼从秋末入了冬。
回宫的那天下了场小雪, 气温骤然降下来, 呵气成冰。
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和软垫,车内烧着碳火,相思被扶上马车, 李文翾坐在她旁边,把手炉塞进她袖子里,又把毯子盖在她腿上。
出了别苑去往官道,相思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青砖黛瓦, 银装素裹, 却也叫人心情好了不少。
一直憋在房间里,实在是快要闷坏了。
车夫小心翼翼, 远远看见一个小石子,都要停下来, 叫人清理干净了再行启程。
其实半月前,太医就说只要小心养护,就不会再有大碍了,只是李文翾一朝被蛇咬,反复确认才敢信。
相思在鬼门关走过一遭, 大约如今身体已然见好, 许多事便看得开,也少了许多忌讳。
她忽然说:“其实我出宫,是怕死在宫里头。我一直觉得我习惯那里了, 但到底还是觉得拘束。”
尽管更多是因为,怕死在他面前, 他真的走不出来。
李文翾捂住她的嘴:“少说些晦气的话。”
“人总会死的。”相思被堵着嘴,含混说道,“十年百年,总要面对。”
李文翾眉头却拧得紧:“那就十年百年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