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离去的脚步声把她唤醒,她睁开眼,忍不住坐直了,“怎么不叫我?”
李文翾虚空在她嘴巴上指了一下,“口水擦擦。”
相思混沌着,霎时清醒,忙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心道一把年纪在外人面前丢脸,未免太有失体统,擦完后才发现他又耍她。
于是气愤拍他一巴掌,“你真是无聊透顶。”
李文翾偏过头,耸着肩膀笑起来。
怕她胡乱动又把伤口扯开,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就离开一会儿就不行,就这么黏着孤?”
相思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想过来了,她搂住他脖子,问他,“阿兄,你少时有一阵,对我特别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那时候讨厌我。”
这简直天方夜谭,李文翾矢口否认,“绝无可能。”
相思再三提示,他终于想起来,撇嘴,“喔,你整日里跟别人说闹对孤爱答不理,还不许孤生些闷气?”
相思茫然:“我哪有?”
他轻哼,不答。
时隔多年,她才终于回过味儿来,一言难尽道:“阿兄的心眼怕是比针尖还要小。”
李文翾并没否认,从头到尾,从始至终,是他放不下,舍不掉,害怕失去。
相思看他一瞬间落寞的神色,以为自己戳他伤心处了,于是伸出尾指,拉了拉他的尾指,试图逗他说话,“你生闷气,怕是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不然你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怎么会闷着。”
李文翾只是别过头:“孤偶尔也会怕惹你厌烦。”
相思张了张嘴,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
第五十四章
相思的病渐渐大好, 可到底伤了底子,养了许久都还是虚弱。
一年两年三年……
夭夭长到十二岁这一年, 相思骑马摔断了腿, 本也不是大事,偏她体弱,又感染了风寒, 两厢磋磨,不知怎么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太医说是风寒又添热毒,阴虚火旺,火气上涌,使到了眼睛上, 慢慢会恢复的。
相思体验了一回瞎子的感觉。
她自嘲说, 自己本就漂泊命,阴差阳错又富贵加身, 过满则溢,合该命途多舛。
李文翾斥责她胡说八道。
若上天有眼, 合该保佑她一生顺遂。
富贵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她本就不执着于外物,何须为这莫须有的东西抵上运道。
不过是宽慰身边人的说辞罢了。
这个冬日一连天的大雪,相思偎在床榻不愿意下来,碳火哔啵作响, 炉子上烧着热茶, 听夏喂她吃些点心,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没什么兴致, 眼神虚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见, 只是眼前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只能看得见微弱的光。
“快年底了,地方上报了不少事,陛下忙着呢!估摸着晚膳后才能回。”听夏小声提醒。
相思心事被拆穿,忙回过头,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天天腻着他,他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不回也罢,我瞧他还烦呢。”
一个身影无声进了寝殿,听夏吓一跳,看清是陛下,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识就要起身来拜,李文翾抬手示意她不必,他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看着相思,示意听夏继续。
听夏跟了娘娘这么久,了解娘娘,自然也了解陛下,不由笑道:“娘娘惯会口是心非,陛下在的时候,您总归是更高兴的。”
“走不了,又看不见,有人陪着自然心情好一些,夭夭和阿鲤陪我,我也是开心的。”
可惜夭夭最近忙得很,她已经学着听政了,在文华殿领了差,帮着处理一些奏折,太傅最近对她很严厉,想打压一下她的傲气,可她脾气倔,硬是不服软,一天连轴转,比她父皇看起来还要忙碌些。
大约龙凤胎,总是比别人更默契些,身边人总是看不穿夭夭的意图,只阿鲤最了解她,在她身边帮衬她。夭夭忙,他便也闲不下来,于是女儿和儿子都忙于公务,每日来请安,都是坐一会儿就走,连陪她用饭的时候都少了。
“年纪那么小,阿兄也舍得使唤。”相思埋怨道。
听夏笑道:“陛下且心疼着呢,谁叫咱们太女好强又能干,太傅见了她总是严厉,背地里没少夸赞呢!”
储君德行好,既有野心抱负,又肯躬身做事,朝中早些年不满换储的那些大臣,如今也颇认可太女了。
去年江东赈灾,盐税改革,李文翾有意栽培,便都先在殿上问了夭夭看法,她虽年幼,却也不畏缩,提了自己看法,崔丞相致力盐税改革一事日久,深知许多人一叶障目,于是不免赞叹她年少多才,能一语中的。
从那会儿起,她便越来越有陛下的风范了。
相思笑了笑,夭夭这个孩子,她实在是喜欢得紧,在她身边总是叽叽喳喳,惯会哄人开心,阿鲤没那么多心眼,被她哄得团团转,倒也心甘情愿,兄妹和谐。
但其实夭夭和父皇在一块儿总是吵不完的架,李文翾嫌弃她聒噪,她嫌弃父皇强势,总是霸着母后,说一不二,十分过分。
提起夭夭,相思便忍不住问了句:“她畏寒,又总不会照顾自己,身边可有人时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