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思量片刻:“好吧,姑且多给几天时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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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出了主殿,径直跟着黄连前往杏园,这是展颜安排给黄连姐弟住的小院子。
黄连见其不依不饶,在杏园的半月门处停下了脚步。
“姑姑跟着民女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黄连侧过脸来,态度冷淡,“现如今四下无人,姑姑也不必装。”
雪芝二话不说,迅速上前撤下她的面罩,黄连乍然一惊,已经来不及遮掩。
秋风萧萧,卷起漫天的枯黄,雪芝睁大了眼睛,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似是在回忆一些陈年往事,她忽然醒悟,眉头紧皱:“是你?”
黄连面无表情,既不回答,亦不作任何反应。
雪芝递上面罩还给她,冷着脸问:“你接近殿下,有什么意图?”
黄连重新戴上面罩,清冷的眸子平静如水:“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么?”雪芝似乎品出了别的意思。
“姑姑,您呢?是否也问心无愧?”黄连讽刺地反问,她也不奢望能听到雪芝的答案,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决然离开。
雪芝呆呆站在原地,嗤笑一声,怆然悲叹,拂袖转身,慢步走在花园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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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竹馨宫。
庆康帝敞开衣裳,露出瘦削的胸膛,卧在榻上闭目养神,旁边放着一鼎香炉,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地扇动,袅袅烟气挥散开来。
“这香不错,闻着舒服,比服五石散还要舒服。”他唇角勾起,笑着夸赞道。
“陛下,这是因为您服食了五石散之后,才有这番感觉。”花公公笑眯眯地解释。
“嗯,行吧,你这么说也行!”庆康帝笑道。
花公公陪笑了一会儿,谨慎地问:“陛下,竹馨宫已经布置好这么些天了,您不是说要迎接新来的美人么?不知这次是哪家的小姐?”
庆康帝掀开眼皮,修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喜怒不明。
花公公慌忙下跪磕头,奸细的嗓子捏着夹子音:“陛下息怒,奴才也是一时好奇。”
“你好奇?朕看是后宫那些不安分的女人好奇吧。”庆康帝凉薄地问,“是李贵妃吧?”
花公公支吾,很快就承认了:“贵妃娘娘代掌后宫,奴才以为……”
“以为什么?”皇帝冷声质问,“以为她下一步就荣登后位,成后宫之主?”
“奴才不敢!”花公公惶恐地否认。
皇帝冷哼一声:“小贱人,朕不过是看她够风情,把朕伺候得好,才封了个贵妃,她倒恃宠而骄了?要论母仪天下之气度,后宫之中唯有贤妃。”
此言一出,花公公也免不了讶异:“贤妃娘娘……这……”
“怎么?很惊讶么?”皇帝俯首盯着花公公的后脑勺。
花公公似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直冒冷汗,吞吞吐吐地接话:“奴才不敢揣测圣意。”
“贤妃出身好,教养好,模样身段也好,”皇帝幽幽叹气,“可惜啊……”
“她唯一的不好,就是心里没有朕,所以……贤妃也不能。”
“这天下,配得起后位的也就只有她了……”
“她?是指……”花公公不敢抬头。
皇帝再次沉声叹气,轻移步伐,宽松的衣裳随着他的移动松垮垮地拂动。
修长苍白的手摸了一下拭擦得干净光滑的梳妆台,镜中的男子清瘦俊朗,脸色透着不自然的苍白。
先帝后宫美女如云,所生的子女模样都不差,庆康帝常年纵。欲,身形纤瘦颀长,带着一股病态的清隽,他忽然笑了,唇角荡漾了一丝笑意。
“朕派人去接她了……”他痴痴地抚摸台上的妆盒,笑着笑着就变了意味,生出些狰狞可怖的情绪来,“……可她拒绝了朕。”
花公公僵了僵,勉强地奉承:“怎么会这样?这世上竟然有女子拒绝陛下?”
“有的,她就是拒绝了,她和那个野男人把朕派去请她的人都杀了!”皇帝忽然拔高了声调,一袖子扫落满地的首饰妆品,上前揪起花公公,怒问,“你说,她怎么能这样对朕?!”
花公公吓得直发抖:“奴……奴才……也不知道……”
“她是这世上对朕最温柔,最好的人了,只有她是真心的!只有她最乖最听话了!只有她配得上当朕的皇后!”他愤怒地对着花公公怒吼,“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拒绝朕?!还拒绝了好几次!”
“朕有什么不好?!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人,都比朕重要?!”
“奴才不知道,奴才不知道……”花公公猜到了这个“她”是谁,哇一声吓哭了,嘤嘤嘤地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甩开花公公,花公公一骨碌摔在地上,重新爬起来跪着。
“她是不是不爱朕了?”他平静下来,眼中依然藏不住阴郁暴戾,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逼问花公公。
花公公视死如归地闭起眼睛,答:“她心里一定也有陛下,只是,陛下,这……有悖伦理啊!”
“伦理算个什么狗屁东西?!”他徒然指着花公公厉声怒斥,逐字强调,“这天下都是朕的,包括她,也应该属于朕!”
花公公颤颤地跪着,他留在陛下跟前伺候也有十几年了,从登基前到如今,他是陪伴庆康帝最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