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陛下的心腹， 你这样做……”陈泓迟疑片刻。
“心腹？”裴绍忽然嗤笑一声， 那苍白的面容更显病态， “伯文，陛下重用我们的原因，你和我都很清楚。”
寒门出身，没有世家背景，完完全全为皇帝所用，是用来对付世家旧臣的利器。
陈泓出身贫寒，妻子外家亦是平民百姓，跟世家沾不上边。
而裴绍更甚，家中高堂已逝，他无妻无儿，孑然一身，毫无软肋给政敌拿捏，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伯文，你真的认为……他是一个好皇帝吗？”
前两年，后宫的王美人生下大皇子，没几日便早夭了，庆康帝大手一挥就选了百余名朝臣的孩儿去殉葬，说是怕大皇子孤单，需要玩伴。
陈泓的儿子就在其列，陈夫人日日以泪洗脸，最后伤心过度收拾细软回了娘家。
都说能为大皇子殉葬是皇恩浩荡，可这福气陈泓才不想要。
陈泓沉默良久，裴绍紧紧地盯着他，时间仿佛过去了百年一般漫长。
陈泓微曲的指节渐渐收拢，嘴唇动了动：“她葬在哪里？”
裴绍缓缓抬眸，眯起眼睛审视他，确定了他的信心，才唤来文峰：“去把元胡叫来。”
陈泓疑惑之际，元胡已经进来了。
“元胡已经给秀娥验过尸，让他带你去就行了。”裴绍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
这时候，管家来禀报：“老爷，宫里来人探望您。”
陈泓一听，自然起身作揖：“既然府上有客来访，伯文不便叨扰，子安，你好生休养，告辞了。”
陈泓一走，裴绍便问：“是花达？”
“回老爷，是一名姑姑。”管家让小厮去接人，很快，小厮就把青鸾带了进来。
裴绍披了一件外套坐在外间，虚虚掀起眼皮，就看到青鸾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青鸾福了福身子：“奴婢青鸾参见裴大人。”
“青鸾姑姑请起。你是……”裴绍回想了一下，“贤妃身边的人？”
那天，惠妃提到过一个青鸾的宫女……
“正是。”青鸾答道，“娘娘听说大人病倒了，让奴婢带了些补品过来，小小心意，还望大人早日养好身体，为君分忧。”
裴绍默默地垂眸，想到了惠妃说的话，心里直发堵：“就这些了吗？”
青鸾愣了愣。
“没别的要说了吗？”裴绍冷冷地盯着她。
青鸾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攥紧了衣袖：“娘娘还让奴婢问您几个问题。”
“说。”
“娘娘想问……是不是有人跟裴大人说了些什么？”
裴绍目光变得锐利：“所以，贤妃是知道了什么吗？”
青鸾一下子被唬住了，她低下头：“奴婢不知裴大人指的是什么……”
“那么你呢？”裴绍支撑着扶手站起来，“在云梦行宫，你听见了什么？”
青鸾一脸错愕，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裴大人！这……”
“说！”裴绍带着命令的口吻，“我要知道你听到的全部！”
青鸾无力地后退两步，索性双膝跪下：“裴大人，娘娘也是害怕你知道后会伤心过度……作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说！”裴绍眼里含着泪，咬牙切齿道，“我要知道。”
青鸾深深一拜，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裴绍强撑着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她说完，他感到身体的温度渐渐失去，手脚冰凉，无尽的寒意与心痛一寸寸地蔓延。
他视若白月光一般圣洁的姑娘，竟然是这样死去……
他再也站不住了，浑身脱力跌在木椅上，哗啦吐了一口血，青鸾大惊失色：“来人啊！快来人！”
后在外面的文峰和管家惊慌地闯进来，见状大惊：“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青鸾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了？”
裴绍摆摆手，没让青鸾回答，下一刻，他虚弱地晕了过去……
*
天气严寒，展颜他们一连半月走的都是官道，却没能遇上多少过路人。
大概雪芝的死给展颜的打击很大，这几天她郁郁寡欢，连话都少了很多，时常一个人发呆。
“老爷，夫人，还有我们很快到奉城了，城外有个定阳镇，今晚我们是到城里还是去镇上比较好？”南藤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去镇上吧，找个好点的客栈。”游千澈看了看展颜，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哄道，“待会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好么？”
“好。”
连日来，他们都是在小山村里借宿，奉城是他们遇上的最大的城镇了，如果要绕道，只能在野外过夜，游千澈考虑到展颜身子娇弱畏寒，不敢在野外过夜。
但镇上最好的客栈比起京城里的客栈，条件也不怎么样，更别说公主府。
到了奉城，离京已有百余里，这边的追兵没有那么多了，街上也没有官兵拿着画像四处搜人了。
展颜在客栈里撕下了易容，易容时间太长，她的皮肤有点受不住，珠姬拿来了护肤的霜膏给她涂了才好些。
南藤驾马车送他们进城，下了马车，游千澈拢了拢她的斗篷，宽大的帽檐将她的小脸拢得严严实实，牵着她的手进了城。
今天没有下雪，城里恰逢是赶集日，展颜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