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耳畔风声呜咽,雨水肆虐在她的脸上,她冷得几乎要失去直觉,在这时候心里却想到靳宴舟。
倘若今日他能来,那么有个答案她似乎也能确定。
钟意艰难伸出手,她扯下绑在后脑勺的布条,也在这时候,完全看清眼前的画面——
这场景简直堪称她二十年来最为惊诧的画面,暴雨如注的高架桥,除却狂风,就只剩下汽车轰鸣。
她坐在一辆深色摩托上,身后有一辆打着双闪的布加迪在不要命的追赶。
巨大的推力撞得她头晕眼花,而那辆布加迪犹如不知疲倦的困兽,踩死的油门一刻也不曾停下。
钟意眼前微微模糊,逐渐逼近的距离,下移的车窗逐渐显示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
靳宴舟很明显已经到了暴怒边缘,目光看向她时却仍旧出言宽慰。
他说:“别怕,意意。”
暴雨倾盆而下,车前的挡风玻璃早已看不清视线,靳宴舟沉下一颗心,修长的手指压住方向盘,他一脚油门踩到底,窗外风景如掠影,他这把箭离弦,车尾以一个漂亮的转弯,直线逼停行驶的机车。
靳宴舟从车上下来。
他的步伐沉稳,在狂风肆虐的雨夜,双手拥抱住他的爱人。
钟意苍白着一张脸开口:“靳宴舟,我终于等到你了。”
靳宴舟脱下西装外套抱住她,他脸上表情错综,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目光注视她的温情。
到最后,他只是低头紧紧与她依偎。
在这一刻,他无比肯定自己的心。
他说:“钟意,我爱你。” -
警笛声与救护车一同驶向城市中心。
黎明悄然升起,隐去了这场夜色里的所有污泥浊水。
靳宴舟只身一人前往医院,医院三楼是急救病房,钟意静静躺在这儿。
她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一角,紧皱的眉心不曾有一刻松散,她像一株经受风雨洗礼的韧草,然而靳宴舟总是担心,担心未知的风雨会将她打倒。
她把所有的防备都卸下,只真诚地待在他身边。 但是靳宴舟却没有保护好她。
他这一生纵.情恣意,不曾有过低落时分。
今夜,确是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转而乘电梯下了一楼,章老太太这时候已经醒来,早晨护工还没有来,靳宴舟站在病房外静静地看着。
“进来吧,宴舟。”
“受委屈了吗?”老太太递了个苹果过去,心知肚明,“你父亲又给你气受了?”
靳宴舟没有说话,他的身形在医院素白的砖块上倒映出颀长的阴影。
他像一座孤独而沉默的山,长久的宁静只为辨明心中之路。
在靳宴舟成长的每一步轨迹,他都深刻明白理智与冷静的重要。
要规划、要筹谋,倘使能时刻保持对局势的清醒冷静,那么就永远不会输。
“出事那段时间我责怪过母亲很多次,当时她明明有很多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她可以拿出合法公正的结婚证,可以让舆论哗然。但是她却选择了最惨烈的那一种,留下满身的罪孽让我承受。”
靳宴舟低头看向掌心的红痕,赛车的疯狂还没有从他的血液里消退,他浑身上下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知道有些路今天该做个决断。
“我今天有点明白,爱不经由理智主导。”
章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能不怪你母亲,这很好。奶奶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不要走她的老路,不要识人不清误入歧途,毁掉一生的事业和声名。”
靳宴舟手指动了下。
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雨气,风一吹过就变成了彻骨的冷。
他在这时候无比的冷静,如果一定要用章静毓的下场来警示他,他觉得是钟意误入他这一场歧途,她年纪小因为一场惊鸿死心塌地跟着他,承受了本来不该有的风雨。
“父亲说我没有向上走的欲.望,的确是——我不愿意谈爱,是因为不愿意承担被爱的羁绊和责任。但我是个男人,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然滋生,前方的迷障忽然被扫清,靳宴舟收起散漫的姿态,目光沉静望向远方。
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是靳长鸣,不会走他们的老路。我会向前走,走到她前面去,给她一个坦荡而又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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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从病房里醒来,睁眼是空落落的吊顶,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沉默着吞掉她所有的情绪。
她在黑夜里默默流泪,直到靳宴舟走进来。
“吓着了吗?”
靳宴舟坐在她床边,他双眼皮皱褶下压,眼下有一道很深的阴影,即便倦意很浓,也依旧轻柔地拍打着她后背。
“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钟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臂紧紧拥抱住他。
这是一个很深的拥抱姿势,深刻到两颗心脏紧紧相贴,他们的身体轮廓几乎要镶嵌在一起。
钟意的声音很沙哑,仔细听出有细沙碾过的感觉,她今夜疲倦到极点,安静沉默地趴在男人肩头,过了很久抬起头往前看,忽然惊觉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