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宴舟说:“这地方哪能搞特殊,有空房还不如给加塞的病人挤挤。”
“就是要委屈我们意意,和我一起在这儿做一对落水鸳鸯了。”
他语气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西服被随意扔在后座,身上穿了一件样式规整的白衬衫,薄薄贴着身上,撑着手肘向她靠近的时候,垂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挺拔身形的好处在这时候全显。
“我还可以回西雾那儿。”
嘴上不服输,钟意却连靠近车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落锁的声音,靳宴舟伸手挠了挠她下巴,脸上还是得逞的笑意,“你没机会跑了。”
钟意啧了一声:“你是土匪?”
靳宴舟也睨她:“你想做我压寨夫人?”
“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靳公子舍不舍得富贵温柔乡?”
这出恶匪的戏码居然还演上瘾了,靳宴舟温柔轻笑,搂住她腰,带近自己,指腹在她唇上忍不住碾磨。
“嗯?我的温柔乡不是意意你吗?”
钟意张嘴咬住他手指,牙齿尖尖的一圈,警告他不许胡乱说话。
靳宴舟只低低笑着,慢慢贴近她耳边问,“何时让我入一入?”
车窗被人面无表情敲响——
钟意下意识牙关一紧,靳宴舟嘶了一声,抽出手指看那一圈牙印,转而问她,“你是小狗?”
“外面有人。”
车窗被摇下半盏,来人撑着一把黑色大伞,身形影影绰绰,直到开口出声,钟意才明白到底是谁。
靳宴舟下巴微抬,指了三楼说,“最里面那间。”
晚上还是有点冷,医院病房的灯光一间间望过去,总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年轻男女因为爱踏上征程,谁也说不清那盏灯什么时候会灭。
黑夜里,钟意上前环抱住他精实的腰背,透着点埋怨问,“你怎么把邵禹丞叫来了。”
“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不面对永远都无法解决。”靳宴舟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用手将她眉心一寸寸推平,“我不忍心看你一直皱眉。”
“笑一笑,意意。”
这的确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钟意平白无故叹了一口气,有一点自己都不懂的惆怅心绪。
靳宴舟却读懂了,他下巴靠在她肩部,手臂收紧,就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有所谓‘梁小姐’给你添堵。”
“我能许给你的不多,自由和快乐,这人生中我最缺憾的两样,我都弥补给你。”
若有若无的叹息,钟意几乎以为自己在幻听。来不及细想,很快她又仰头承受索吻。她听见靳宴舟低迷的声音落在耳边,他用几近虔诚的语气说,“但愿你在我身边永远快乐。”
明明是这样庄重诚恳的语气,钟意却觉得好似被蛊惑。
她眯着眼看向渺茫夜空,倘若这世界真有天主,那靳宴舟一定是拉她入七宗罪的邪魔。
“你怎么换车了?”
“这车空间大。”
顺手抄起一张光碟,细腻悠扬的腔调传了进来,靳宴舟在一片华丽堆砌的唱词里偏头看她,他不会说今天临时推了重要的会议赶过来找她,事出紧急,他随便在公司楼下找了辆车。
他只会懒懒散散看着她笑,意味深长来一句,“做别的事方便,也防震。”
钟意瞬间瞪大双眼,从未想过用途让她失色,芙蓉白的一张玉面又顷刻被上了胭脂红色,她吞吞吐吐说不出来话,好似被骇到。
靳宴舟笑了出来,逗她似乎真的很有趣,他伸出手背蹭了蹭她脸颊,闭眼凝神,嗤笑问她,“想哪儿去了,意意?”
楼上隐隐有争吵,又因为是在医院,很快宁静了下来。
钟意这时候问他:“这是什么,昆曲还是什么戏曲?”
“是昆曲。”
经典的一出牡丹亭,唱腔婉转缠绵至最动人处。
钟意说,“以前在家里,逢年过节的夜晚镇上便会请戏班子来唱戏,我那时候年纪小听不懂,却也觉得很漂亮。”
靳宴舟听了笑了下:“是么。”
“唱捻做打样样都需要根基,最好的年华光景也就那几年。”
钟意抿了下唇,心跳飞快,她捏了一下刚刚因为缠绵而翘起的衣角,大着胆子看着他说,“我以前住在山塘镇。”
“江南那儿?”
靳宴舟低头看她端放在膝上的一截手腕,觉得还差一对羊脂白玉的手镯相称。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难怪你性子软,原来江南水乡里养过的。” 钟意一下歇了气,再无任何兴趣交谈。
她回头望去檐上的月,皓月挂长空,天色清冷冷的一片,于她是宝贝的记忆,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浮光掠影的一霎那。
钟意并不强求这份情,暗恋向来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选择种下这份因,自然也独自咽下这份苦涩的果。
往事很快被她抛去,她静静听这场戏唱到尾声,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这句的时候,靳宴舟有所感地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