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小幅度点了下头,钟远山和方玉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心里涌出没由来的厌恶。
钟远山先发制人说:“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和家里闹矛盾就离家出走,爸爸妈妈不来学校都找不到你人。”
听到这话,辅导员心里有数了。
“那你们先聊,我上楼去开个会。”
还没完没了了。
钟意问:“你们想找我干什么?”
钟远山搓了一下手掌:“还不是你弟弟学区房的事情,上次爸爸也想过了,让你去跟靳总借钱是有点难为你,我联系了一位赵总,就是之前想请你吃饭的那位赵叔叔。他说你弟的学区房他给解决,也不用你干什么,他就想和靳家搭上线,你帮着约出来吃顿饭就行。”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
钟意冷声回答:“我不帮。”
“你!”
“你们有没有想过,钟宏亮是你们自己要生的儿子,我不想要一个弟弟,他有没有学区房,能不能上名牌初中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玉华:“意意,阿亮可是你亲弟弟啊,你现在帮着他,他以后出息了不也给你在娘家撑腰?”
又是这套万年不变的说辞。
钟意嗤笑一声:“我不需要他十年以后给我撑腰,我只知道过去的十年,我被扔在乡下一个人长大,回到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上了大学需要勤工俭学挣到学费。我受到的每一个冷待和苛责,都是因为我有一个叫钟宏亮的弟弟。”
“我不会责怪钟宏亮,因为他也没有选择自己出生的权力。但我无法原谅你们,原谅你们重男轻女而又自私贪婪,永远都只把我当作一个有价值的商品交换。”
说到最后,钟意已经完全哽咽。她没有办法再继续多说一个字,咽下去的口水好像刀片,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凌迟她的血肉。
钟远山和方玉华却永远看不见她的眼泪。
他们气急败坏,觉得她狼心狗肺,一身桀骜反骨永远压不住。
钟远山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我最后问一遍,你弟弟这忙你到底是帮不帮?”
“钟意啊,你怎么这么没良心,现在也不要你出一分钱,也不要你出一份力,就让你帮忙和靳总说两句好话。这点忙你都不愿意帮,你是要亲手败坏你弟弟的前程啊。”
方玉华上前推了她一把,十分埋怨的语气。
“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你这样不懂事的女儿!”
“是。当时要不是产检医生说错我性别,我早就被一碗打胎药堕下去了。”
眼泪落下来,钟意却在笑。
她指着钟远山和方玉华问:“所以你们觉得今天有什么资格来找我?”
连日的不顺在这时候完全爆发了,钟远山的情绪到达狂怒,扬起手,一个巴掌直接甩在她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钟意只感觉耳边“嗡”一声,世界的声音消失,只剩下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她扯了下嘴角,又被口腔里的血腥味逼的反胃。
这儿的动静闹得太大了,经过的同学三三两两停下来,又有指指点点的目光。
钟意眼前一黑,扶着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就算看不见,她仍然一字一句对钟远山说,“如果婴儿有选择出生的权力,我情愿没有被生下来。”
“你想死了你!”钟远山一把撸起袖子拽住她,“老子今天非要把你打服。”
“钟先生,这里是学校,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如果再继续动手的话,我需要联系保安了。”
钟意被一阵大力推倒,她额头不小心撞在了光滑的墙面上,巨痛之下看见了本来该在楼上开会的辅导员挡在她面前。
辅导员年纪也不大,二十几岁刚工作的小姑娘,手忙脚乱拿纸给她止住血。
钟远山最要面子,被保安请出学校这种事他是绝不会接受的。
临走时还不忘放句狠话:“爸爸教训孩子天经地义,等你回家我再好好收拾你!”
“好了好了,都回去上课,别在这儿逗留。”
辅导员脱下风衣外套挡在钟意脸上,温声对她说,“我带你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好不好?”
钟意点了点头。
到了卫生间,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狼狈。
以为自己刻意压住了哭声,谁知道眼泪早就不受控地糊住满脸,嘴角破了一道口子,右半边脸颊的巴掌红印清晰分明,半张脸都陷入麻木里。
辅导员看了一眼心疼的不得了,赶紧回办公室去拿临时处理的医药箱。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钟意已经快速洗干净脸上的伤痕,碘酒消毒,棉签清理伤口,每一个动作熟练到已经做了成千上百次。
如果不是医护从业者,那么必然只有一个可能。
她不止今天一次有过挨打的经历。
辅导员上前握住她的手:“以后你爸妈再来找你,老师不会带他们来见你了。”
“很疼吧?待会我带你去医院。”
钟意睫毛颤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声音说,“老师——”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辅导员对她摇摇头,“老师也是女生,我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