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河好好的姻缘,他哪里得罪你了,你非得这么祸害他?”
有一点萧太后倒是不傻,知道弟弟死了,如今撑起萧氏门楣的是侄儿,便对他的事格外上心,从联姻到官爵皆要插手。
那林氏系出名门,家中父兄皆在朝中任要职,她原本是很满意的,后来林氏的父亲尚书右仆射林槐死了,她还有过动摇,试探了几回萧崇河的口风,发觉他坚定地认准了这门婚事,并无别娶的心思,也就这样了。
谁知赵璟偏要横插一杠子,把人家好好的名门闺秀赐给萧崇河做妾。
赵璟对着正炙盛的日光,只觉耳边宛若有裂弦接二连三的绷响,他的头一直在疼,目中萧太后的身影亦有些模糊。
他揉揉额角,疲惫地说:“朕这是全了林尚书生前的愿望,他建议朕纳窈窈为妃,还说这是顾全大局的权宜之举,朕如今也让她的女儿顾全大局,这有不好?”
萧太后听到这事绕来绕去根源还是在萧鱼郦的身上,顿时勃然大怒:“为了个女人,我看你是要魔怔了!”
“你父皇孝期未满,你便张罗着要立后,立的还是亲手杀死你亲弟弟的女人,为此不惜逼死两朝老臣,难怪外面人都说她是祸国妖姬!”
“母亲!”赵璟陡然拔高了声调:“朕早就说了,一切都是朕的主意,是朕的心意,窈窈从来没有向朕要求过什么。外面的人说三道四,自有左班收拾他们,这宫里,朕不想听到有关窈窈的半句闲言碎语!”
他突然变脸,把萧太后吓了一跳,在宫女的搀扶下后退几步,瞠目看向赵璟。
这一切被站在窗前的鱼郦尽收于眼底,她思忖片刻,冲身后的辰悟问:“他们说的林氏女,是那个指给了崇河的姑娘吗?尚书右仆射林氏的女儿?”
辰悟颔首。
鱼郦又问:“大娘娘口中说的逼死朝臣,逼死的又是哪一个?”
辰悟道:“正是这位尚书右仆射林槐。”
鱼郦垂敛下眉目,叹息:“姻亲未成,便已闹出人命了。”
辰悟忙说:“这些与娘子无关,也不是娘子造的孽。”
鱼郦摇摇头,不再言语。
怎么会与她无关呢,根源在她身上,不管赵璟因为立后的事做多少孽,十分中总有五分孽债是要算在自己身上的。
她返身将藏在香案底下的匣子取出,移到了更隐蔽稳妥的地方,仍旧坐回凭几前,让辰悟继续给她讲经。
萧太后还是外强中干,与赵璟争执了不过一柱香便铩羽而归。
他回来,脸色比方才更加暗沉,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到鱼郦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经声从屏风后飘进来,鱼郦轻声说:“我不想做皇后,此事作罢吧,不要再生事端了。”
赵璟阖目道:“你不要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你的处理方式便是不停地杀人,不停地驱使仲密那条疯狗去杀人吗?”鱼郦质问。
赵璟睁开眼垂眸看她,眸中幽邃如深渊,有着她看不懂的深暗。
赵璟沉默良久,才问:“那如今你有什么想要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鱼郦低眸认真思索,道:“我还真有一件想做的事。”
赵璟忙追问:“什么?”
鱼郦道:“我从前在周宫里做女官时,听别人说东华门外的市集很热闹,那里买的鱼虾鳖蟹、鹑兔干肉很新鲜很好吃,我从来都没去过。”
“这有何难?”赵璟道:“我遣内侍把这一整条街的食物都买回来给你挑选,你想吃什么都行。”
鱼郦摇头:“我怎么吃得了呢?那不是浪费嘛。坊间百姓尚且有不足温饱的,我住在这深宫里,享民脂民膏的供奉,怎能如此糟践粮食?”
赵璟被她的话触动,握紧她的手,“或者……你想出去走走?”
鱼郦眸中亮起两簇光,仰头问他:“可以吗?”
赵璟已经许久没在她脸上见到如此鲜活生动的表情,他极为贪恋地凝着她,点头:“当然可以。”
到了晚上,鱼郦让合蕊帮找几件家常的衣裳。
自从住进紫宸殿,赵璟让尚宫局给鱼郦做了许多衣衫头面,绫罗鲛绡,嵌珠点翠,极尽奢华之能事,也难怪前朝台谏总拿逾制来参奏她。
合蕊左挑右选,中间万俟灿来了帮她一起选,才选出一件木槿窄袖褶裙和一件暮山紫罗裙。
鱼郦还是不满意,觉得太过规整贵重,不是逛街庙能穿的。
合蕊敛眉沉思了一会儿,上下打量鱼郦的身段,忽得眼睛一亮,“奴近来倒是做了几件家常的衣裳,瞧着娘子和奴身段差不多,只是不知娘子会不会嫌弃。”
鱼郦忙催促她都拿来。
合蕊的衣裳朴素利落了许多,没有刺绣,也没有衲珠绲边,鱼郦很是喜欢,她捧起一件银朱小袖夹袄,乐滋滋地在身上比划。
衣裳颜色鲜艳,很衬气色,将那淡如褪墨的眉目都衬出几分妍丽光泽。
万俟灿一手拿着绿豆糕在吃,吃得满嘴碎屑,不住地说:“这件好,这件好。”
鱼郦留下这件衣裳,非要拿尚宫局刚刚送来的翡翠头面同合蕊换,合蕊直呼“太贵重,不敢”,在鱼郦的执意要求下才收下。
鱼郦因为明天要出门很激动,躺在榻上拉着万俟灿的手说了半天的话,万俟灿已经许久没见过她这么活泼的模样,舍不得打断她,静静陪在一边,不时附和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