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不过是虚张声势,都让明德帝把她惯坏了,以为学几招剑就能来充英雄。
他心底鄙薄,面上却哀恸如泣:“某是亲眼看见蒙老弟咽气的,尚宫这样问可是不信某?”
鱼郦道:“我信,我自然相信相里先生。”
她环顾四周,一一划过在此的玄翦卫,扬声道:“你们一定要记住相里先生的话,他是亲眼看着蒙晔咽气的,是蒙晔将你们托付给他的,往后可要好好效忠。”
她将剑插入鞘中,看向相里舟,“相里先生,我能将我的部下们带走吗?”
相里舟外表镇定,脊背出了一层虚汗。
他能感受到周围的压迫之感,众目睽睽,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决断,若有分毫差池,就要在萧鱼郦面前落了下风。
相里舟忖道:“萧尚宫别后三年,这些姑娘都是某在照顾,肯不肯跟萧尚宫走,不妨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目光落向绑在油柴上的姑娘们。
“走,当然走,那可是尚宫,我们怎么可能弃她而继续效忠相里舟。”
“别忘了,相里舟可是把我们绑在这里要烧死的。”
“也不能这样说,是鱼柳和筱梦她们先搞小动作,才让相里先生误以为我们存了叛变之意。”
“尚宫既然信我们,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与我们说她的计划,再说了,她可是大魏的元思皇后。周魏之争,她有退路,我们可没有。”
相里舟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们争论,斜眸睨向身旁的鱼郦。
鱼郦面容清冷,看不出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只是握住龙剑的手指收紧,咯吱咯吱响。
她无意强迫,也不想如相里舟用言语蛊惑,所能做的解释她刚刚都做过了,停留随心,她已尽全力。
司南捧着手炉踱步过来,随意道:“相里先生,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再绑着姑娘们怕是不太合适了吧。”
相里舟嘴唇微搐,道:“放开她们。”
鱼郦目含热泪,摇摇看着她们,她们中亦有许多人红了眼眶,并肩作战的日子浮于记忆里,逐渐清晰。
她们都是为家族所不容的可怜人,昭鸾台曾是头上唯一的瓦片,为她们遮风挡雨,辟一方宁静天地。
渐渐的,陆续有人走到鱼郦身侧。
山下暗哨慌慌张张奔上来,附在相里舟耳边低语,相里舟眼中划过一道得意的冷笑,旋即换上慌张:“荆湖南路节度使徐滁率兵攻山,速速迎敌。”
哨兵的消息是围山,仅一字之隔,谬之千里。
相里舟的心腹会意,开始窃窃私语:“周魏两军素来相安,怎么突然攻山?”
他们将目光投向鱼郦。
这一下像把鱼郦架在了火上烤,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毕竟她元思皇后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想撇清关系已是不能。
她暗骂赵璟误事,眼睁睁看着已经站在她身边的姑娘们又开始摇摆不定。
散去许多,只有十几人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相里舟故意使坏,冲玄翦卫吩咐:“你们是先主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危难之际当挺身而出去与魏军决一死战,某命你们为先锋。”
潘玉急道:“叔父。”
相里舟指向他:“你闭嘴。”
司南忧心忡忡地看向鱼郦,鱼郦暗咬了咬牙,道:“不必如此,我可退敌。”
她转身离开,最终只带走了十几个昭鸾台姑娘。
山麓人头攒涌,金鳞向日,甲胄闪亮。
鱼郦曾在禁宫与徐滁打过几回照面,他识得鱼郦,扶剑上前,躬身冲她揖礼,“娘子,主上要见您。”
正好,她也要见他。
慕华澜守在山下,鱼郦将带下来的姑娘们交予她,跟着徐滁去见赵璟。
距离邑峰不远有驿馆,馆阁前禁卫森严,他们走进去,只见厅堂空寂,唯有赵璟坐在窗边,看向窗外山峦云影,目光微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鱼郦走过去,将剑重重搁在他面前的桌上。
赵璟低头看看剑,再抬头看她,目中有化不开的沉郁,“这是在给我脸色瞧?”
鱼郦怒道:“你捣什么乱?”
赵璟唇边清诮:“那你想让我怎么做?由着你上邑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不管你的死活?我未曾伤害任何人,我只是要警告相里舟,你不是他能动的。至于那些你带不走的姐妹,她们本就不信你,你有何遗憾?”
他身在阁中,对山中事尽在把握。
鱼郦在怒意冲顶之余,感到一种无边的乏力,自始至终他们如在棋局,只是一枚无关紧要身不由己的棋子,而赵璟是下棋的人。
她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
“你觉得可能吗?”赵璟仰头,茶色瞳眸中冷光熠熠。
“我不需要你。”鱼郦将手撑在桌上,倾身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厌恶你,我怎么总也甩不掉你。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平声静气地与你说话吗?不,我是畏惧你,有思,你成功地让我畏惧你了,你高兴吗?”
眼中的光终于破碎,辛苦维持的平静终于臻于崩坏。
赵璟搁在桌沿的手止不住颤抖,他凛声:“我不想与你争吵,我说过了,我是在心疼你的命。”
鱼郦道:“我的命属于我自己,我并不是谁的附庸。你想让我按照你的意愿活,可是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