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娉宸情绪缓和了些,随即发现自己浑身紧绷,全身无法动弹,就连身体的感知似乎都浸在一种恍惚的麻中,夹杂着细密的痛和痒。
达奚理:“昏迷了三个月,还能在那场大火里捡回一条命,运气不错。”
他说这话时带着点鼓励的意思,可司娉宸从他眼里却只看到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冰冷,和藏在暗里的疼惜。
疼惜?
她觉得新奇,认真追逐着他的目光,想要一探究竟。
达奚理悟错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等着解释,就继续说:“你的身体被火烧得太厉害,侍女帮你敷了药膏,有快速生肌修复的疗效,怕你受不住,添了些麻醉神经的药粉。”
“不用担心,帮你治疗的是九境医者,若是连这点伤都治不好,怎么敢称自己是九境。”
“大皇子这么说我,未免让人寒心了。”方才离开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朝床上的司娉宸道:“你的伤我全权负责,可以叫我苗先生。”
达奚理转向苗先生的神态明显冷下来,苗先生摊手示意:“无意打扰两位叙旧,只是……”
他侧了侧身,身后的三个侍女鱼贯而入,抬着浴桶进入绘着雪梅的屏风后。
苗先生补充道:“我的病人该泡药浴了。”
达奚理冷淡扫了他一眼,转向朝床上巴巴看他的司娉宸时,沉冷收敛了起来:“等你泡完药浴我再来看你。”
司娉宸眨眨眼,瞥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屏风后的侍女调好药水,过来抱司娉宸,几乎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司娉宸浑身肌肉神经齐齐报警,紧随而来的连绵不绝的痛楚和麻意。
她咬着唇被放入浴桶,才察觉她浑身都缠满药布,药布上渗透着不同程度的褐色药膏。
随着水中的药力渗入肌理,一种钻心的痒又取代了痛楚,为了让全身都能泡到药水,一个侍女不停给她的脑袋浇水,另一个侍女则稳住她不滑入水底,还有一个在整理替换新的床褥。
艰难熬过药浴的过程,司娉宸以为结束了,侍女又将缠在身上的药布一一揭开,重新涂满全身,再缠上药布。
这个过程司娉宸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然而苗先生却笑眯眯说:“每日都要泡一次药浴,换一次药膏,一天都不能少,这点伤若是治不好,在下实在是愧为九境医者。”
司娉宸:“……”
不然还是让我昏迷吧!
苗先生仿佛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紧不慢说:“清醒时药效作用最快。”
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司娉宸每天都在痛得要死和痒得要死之间切换,还伴随着被钝化的五感,连带着她的思维也时常在迟钝和沉睡中。
这期间她也逐渐了解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司关山造反失败,司苍梧和单明游一同叛逃,她被大火吞噬处于濒死,不远万里前来参加她订婚宴的苗先生在最后关头救了她。
“你母亲与我有恩情,我没来得及还。”
他说的是单枕梦。
“我年轻时喜欢云游四方,曾在詹月国遇见你母亲,意外被她救过一次,听闻她死的消息还十分可惜,听大皇子说你与太子订婚,特地回来看看,却没想到遇到你葬身大火。”
在司娉宸单纯的目光中,他说:“我曾帮过圣上,得他一份承诺,由此给你争取一线生机。”
于是司娉宸能开口时,说的第一句话:“谢苗先生救命之恩。”
苗先生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道:“你娘救我,我救你,因果啊,都是因果。”
除了每日的药浴,司娉宸还要根据自己的记忆,同圣上派来的画师描述她见过的她爹余党。
从前将军府的每日夜里,她总要观察司关山书房里出入的契印,在宴会上或者旁的地方见了这些人,便会让朱野将人的底细查清楚。
一面是了解司关山的势力遍布,另一面,不管是被司关山送到达奚旸面前,还是被达奚旸抓了,这些可以为自己挣取活命的机会。
她选了几个权势较大的人揭发,处于能在达奚旸那里立功,但不至于触及司关山敏感底线的程度。
她不想刚在达奚旸这里度过难关,又被不知所踪的司关山惦记给杀了。
描述这些叛党面相时,她说得很含糊,那些画师就根据她说的画一版,然后又拿出朝堂上相似容貌的大臣画像让她认。
这么指认出四人后,司娉宸在达奚旸那里便算戴罪立功,功过相抵了,只要不犯事到他面前,司娉宸与他而言便是个陌生人。
所谓的太子妃,自然也不作数了。
司娉宸想,幸好单明游逃跑的那份没牵连到她身上。
单明游逃离皇宫,是她觉得理所当然,又难以相信的事。
理所当然是因为她对皇宫的厌倦已经从骨子里透出,司娉宸都以为鸢尾的意义几乎要被皇宫的生活消磨殆尽了。
难以置信是,她竟然跟司关山合作!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这二人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水火不容,谁都看不惯对方的样子。
这日阳光晴好,司娉宸被允许外出晒太阳,便让侍女在院子里摆好躺椅,自己慢悠悠地过去躺着。
她身上的肌肤几乎是重新生的,除了脑袋上的头发还没长好,其他地方几乎犹如婴儿般娇嫩白皙,连给她抹药膏的侍女都会忍不住多摸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