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算得一桩佳话美事,薛侍读虽然只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但翰林院一向清贵,而薛侍读又有个旁人比不了的好处——当年桓悦做东宫太孙时,他给桓悦讲过经义。
正因如此,尽管薛凡本人因为政见不合,与当朝首辅兼翰林学士叶问石有些矛盾,但桓悦反而待薛凡还很有几分香火情,薛凡本人文名昭著、书画双绝,在翰林院里很有体面。
故而听说薛凡喜得佳徒,佳徒不久后还会转为佳婿,大批人立刻上门恭贺,恭喜他这书画双绝的一身本领后继有人。
岂料薛凡并无喜色,反而大为伤感。原来人无完人,韩久文采出众,画道上却实在平平,旁人画出的画是气韵斐然,韩久却是只得其形。
众人惊讶,于是翰林院一众前辈不信邪地轮番上阵,教导半月之后韩久没有丝毫长进,依旧空有其形。仿佛他那一身才华只能用来写策论文章,于画道上一窍不通。
书画双绝的薛侍读喜得爱徒,爱徒却偏偏在他引以为豪的画道上毫无天分。众人对此半是好笑半是稀奇,迅速传扬开来,以至于连桓悦都听说了此事。
明湘沉思:“你说…我去问薛学士借他的徒弟用几天,他会同意吗?”
桓悦迅速警惕地竖起耳朵:“皇姐你要干什么?”
“……请他去鸾仪卫教几个徒弟。”明湘举起手中的画像,“这样的人才,鸾仪卫很需要。”
桓悦松了口气:“哦。”
明湘皱起眉,狐疑地压紧眼梢:“你刚才在想什么?”
桓悦目光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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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各条主街街口处,都设有一面墙,专用于张挂榜文。
一早,玄武北街的街口处,一群百姓抄着手挨挨挤挤站在榜下张望。路过的人看见了,好奇地问:“衙门又有什么话?”
“通缉令。”有人挤在榜下看得清清楚楚,回应道,“鸾仪卫抓个女人,悬赏一百两!”
“嘶——”路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一百两即使在京城,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于是众人纷纷围上来看:“这是犯了什么事,值一百两银子。”
不远处的早点摊前,山茶听见议论声,心脏砰的一跳。
她藏身在一处早已备下的房屋中,鲜少露面,每天借着早上出来买早点菜蔬的功夫探听风声。此刻听见榜文前的议论,她隐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转头朝那边看去。
“大娘,你的葱油饼。”摊主切一角饼放进山茶带来的碗里,“三文钱。”
山茶回神,道了声谢,接过碗放进左臂挎着的提篮中,又摸了三文钱付了,就朝榜下走去。
她此刻装扮成一个老妇人,微屈着身体,臂弯挽着个竹篮,慢吞吞走过去,简直惟妙惟肖。她站在人群外张望着,目光穿过层层叠叠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张贴的画像榜文上,一刹那连呼吸都收紧了。
那张画像在明湘眼里千篇一律抓不到人,但在山茶眼里却并非如此。
鸾仪卫的画匠还是很有功底的,只根据庚小星模糊不清的描述,画出来的人像与山茶便有四五分相似,旁边还以朱笔细细写了形貌。
山茶的手绞紧了袖子,在心底骂了声蠢货。
庚小星信誓旦旦说鸾仪卫没有怀疑到她身上,只隔了两日就落网招的干干净净。
她禁不住生出些后悔来:早知道庚小星这么快就被抓,当日离去时就该灭了她的口,也好过将自己暴露出来。
不过山茶毕竟潜伏多年,经验丰富。她状若无事地退出人群,挽着篮子朝城门走去。
当她走到城门附近时,只见两个身穿鸾纹袍的鸾仪卫一左一右站在城门处,身边不远处是毕恭毕敬正把鸾仪卫带来的画像榜文往城墙上贴的城门卫。
“……”
山茶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她自认为自己的伪装惟妙惟肖毫无破绽,即使走到那两个鸾仪卫跟前他们也看不出疑点。然而出城需要递交户帖,往日里或许可以趁着守卫懈怠混过去,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行了。
山茶再不迟疑,转身回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她锁上门,从书桌下挪出一块青砖,青砖底部放着一个油纸包了许多层的小包,里面是她用过的各种伪造文书。
山茶挑挑拣拣,翻出一张户帖放在桌上,随后将其他文书放回青砖下,转身又出了院门。
她心思谨慎远胜常人,知道鸾仪卫展开对自己的抓捕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迅速逃离京城。只要避过这阵风头,她还能再回来,但要是心存侥幸被抓获,那可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山茶带着户帖,再度来到城门附近。她沿途买了两包点心一条肉,伪装成一个出城走亲戚的老妇人,来到城门前,排进了排队等待出城核验的队伍里。
忽然,从一旁撞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几乎撞到山茶身上。她一个不防,被身后的妇人扶了一把,周围的人正在七嘴八舌地斥责。
“哪家的孩子,也不看好。”“是啊是啊,把老人撞倒了怎么好?”
还有人过来问山茶:“大娘,你没事吧。”
小童似乎被吓坏了,垂着头也不说话,山茶摇摇头,示意没事,那小童什么话也不说,一转身跑了。
在众人的“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谁家的孩子”议论声中,山茶低下头,手心里藏着一张卷起的小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