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绮那双漆黑漂亮的眼已经睁开了,眼底还含着点水雾,目光尖锐警惕,像是泛着寒光的匕首。
燕檀的后半句“该喝药了”噙在舌尖没来得及说出来,茫然地和慕容绮对视着。
第44章 “你最好说话算数。”……
慕容绮彻底清醒过来。
他松开了燕檀的手腕,声音微哑:“什么时辰了?”
燕檀报了时间出来,慕容绮眉头拧起:“怎么不叫醒朕?”
燕檀伸手过去搭了下慕容绮的额头:“皇上你一直在发热,叫醒你做什么——现在好多了,把药喝了。”
慕容绮:“……”
他接过那碗漆黑苦涩的汤药,蹙眉一饮而尽。然后就靠在榻上,听燕檀絮絮讲述他睡着后都发生了什么,等听见大长公主前来举报昌王时,他的眉梢微微一动。
燕檀留意到他这点细微的神情变化,问:“有什么不妥吗?”
慕容绮摇头道:“没什么,朕登基时,大长公主可不是这个态度,想不到过了两年,倒赶着上来送投名状了。”
他半讥半刺地说完这句话,就缄口不言了。
慕容绮冷淡起来颇为吓人,却没怎么讥讽过别人。燕檀深感新奇,上上下下打量慕容绮两眼,直到慕容绮神情不大自然,才笑吟吟转开了话题。
车外狂风呼啸,车内暖意融融,碧桃侍立在一旁,不言不动,也觉得此刻气氛颇为融洽,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来。
这融洽静谧的气氛还没维持一刻钟,阿六浑的声音就在御驾外响了起来,不再是那样不紧不慢,略带紧迫道:“云蘅姑娘,娘娘在御驾里吗?”
“在。”燕檀没说完的话顿住,没等云蘅回答,自己先开口道,“怎么了?”
阿六浑连忙道:“娘娘,奴才有要事禀报。”
“你上来说话。”燕檀一听“要事”,就知道决不能让阿六浑站在外面把话说完了,忍着嫌弃道。
阿六浑一身灰土,在车外拍打了一下就爬了上来,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脏,在屏风外靠车帘的部分就停住,道:“娘娘,恐怕要把皇上唤醒了,这里有一份飞马急报。”
慕容绮道:“拿来。”
阿六浑吓了一跳,然后又高兴起来:“皇上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了?”
慕容绮懒得理他,敷衍地嗯了一声,接过碧桃转递进来的那份急报,翻开开始看。
燕檀:“飞马急报是刚送来的?”
阿六浑生怕皇后误以为自己扣下不给她,连忙道:“是,奴才一拿到就过来了。”
燕檀往车驾外望了一眼,只见外面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原本黑下去的天已经变成了昏沉的黄色,难以置信道:“这种天气飞马过来——人没事吧!”
阿六浑:“送信的使者摔断腿了,随行的大夫正在给他接骨头。”
燕檀:“……这可真不容易。”
慕容绮翻着急报,眼也不抬:“让太医去给他看看。”
阿六浑连忙道:“是。”
燕檀在一旁撑着头,心想,慕容绮对下臣冷漠严苛,却还有很多臣子心甘情愿追随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急报看完,慕容绮随手合起来,不咸不淡笑了一声。
燕檀一时摸不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伸出手:“让我看看。”
慕容绮就递过去。
燕檀翻开看,急报写的和普通奏折截然不同,什么讨好谄媚的客套话全都没有,第一行就看的燕檀变了脸色。
第一行字迹潦草,只写了一句话:议政殿已为太后所控。
议政殿是慕容绮上朝的大殿,属于外宫,而太后常年居于内宫的福寿宫。内外两宫绝不相通,谁敢私通两宫,就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死罪。
议政殿已为太后所控,实际上就是说明,整座皇宫不分内外已经都被太后控制了。
燕檀的心跳蓦然急迫了起来。
她不只担心皇宫失控,还担心她留在宫里的侍从。
青桔、雪梨、春华、常平……这些都是她得用的宫人,被留在宫里守着朝华宫。而福寿宫和朝华宫的关系早就是剑拔弩张,如果皇宫真为太后所控,朝华宫的宫人能怎么可能讨得了好处去?
燕檀咬着牙往下看,越看心越沉。唯一一点让她欣慰的是,使团的成员,从乔安三人往下,已经被保护起来,暂时不至于落到步六孤氏手里。
她转头看向慕容绮,有点发急,但在看见慕容绮毫无变化的神情之后,心情又诡异地平静了些许。
“怎么办才好?”燕檀努力平静下来,问慕容绮。
慕容绮淡淡道:“不用着急,他们现在做的再多,也注定是空忙一场,跳的越高,死的就越快。”
燕檀瞥了一眼碧桃,碧桃自觉地转过身去,往后退了退。
“你做了什么准备?”燕檀低声问。
窗外的风声更大了,风卷起沙砾,再次重重砸在车壁上。在这连绵不断的响声中,慕容绮凑近燕檀耳畔,低声道:“贺兰遏的车是空的。”
燕檀睁大了眼。
这一夜没有人能睡好,呼啸的风声响了大半夜,直到天边泛起一线白色,风沙才渐渐止住。
慕容绮的发热终于消退了,于是第二日一早,车队立刻上路,继续向京城赶去。
第二日里,几乎每过一个时辰,慕容绮都会遣使者送出去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或是有使者飞马赶来,送上一封京城传来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