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夫人当场差点厥过去,好不容易撑住一口气,就拽了最有嫌疑的安定县侯嫡女,要进宫来要个交代。
尉迟夫人丧女之痛,安定县侯的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两家活生生从宫外撕扯进宫里来,要皇帝做主。
慕容绮:“……”
原本若是没有皇后,这也就是慕容绮自己过问,但如今有了燕檀这个皇后,事涉女眷,于情于理都要叫皇后前来一同处置,慕容绮这才派了阿六浑来打扰燕檀。
慕容绮指尖微凉,燕檀反手握回去,正欲开口,就见殿下的尉迟夫人蓦然起身,走到殿中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嘶声道:“臣妇在此求皇上皇后给臣妇那可怜的女儿做主!”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燕檀听着都替她疼。尉迟夫人身边那少女也跪下跟着磕,没磕几下两人头上就都见了血。
燕檀正要叫起安抚,旁边安定县侯夫人好死不死地开口了:“你女儿死的蹊跷,那又关我们家珍珠什么事,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心虚,自己把自家姑娘弄死了,好来坑害我们珍珠!”
这句话异常恶毒诛心,不要说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尉迟夫人,就是御台上的慕容绮和燕檀都直蹙眉头。
燕檀心想怪不得慕容绮不亲近安定县侯一家,小门小户出身不可怕,怕的是愚蠢刻毒,见识短浅。
“住口!”燕檀喝道。
然而她这句话说的迟了,县侯夫人此言一出,尉迟夫人顿时抬眼,目光森冷刻毒,仿佛要将对方的心肝骨髓都剜出来似的。
“县侯夫人留些口德!”燕檀又斥责了一句,示意宫女将尉迟夫人扶起来,温言道,“夫人先坐下说话。”
她讨厌尉迟氏用七公主的性命来算计皇后之位,但是对着一个痛失爱女的母亲,燕檀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只能温声细语地安慰。
或许是被燕檀那一声斥责吓住,皇帝又没有替她们撑腰的意思,县侯夫人和她的嫡长女珍珠老实了不少,乖乖坐在原地。
尉迟夫人盯着珍珠,恨恨不已。假如目光能喷出火焰,珍珠现在怕是都烧糊了。
她本来是很英气明丽的长相,哭起来却显得分外脆弱:“求皇上和皇后为臣妇的女儿做主啊!”
她一哭,不但慕容绮头疼,燕檀也头疼。尤其是燕檀一路上只听了个大概,细节详情一概不知,猛然就要被抓过来明断是非,被尉迟夫人哭的心浮气也躁。
燕檀蹙眉,轻咳一声,想打断尉迟夫人。
尉迟夫人恍若未觉,哭声更大了。
燕檀:“……”
她手指突然一松,慕容绮将手抽了出去,紧接着那纤白指节在御案上笃笃扣了两声,那声音并不大,然而殿内倏然安静下来。
尉迟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慕容绮眼珠漆黑,面容冰白,冷下脸时,就没有人会不心生畏惧。见尉迟夫人哭声停了,慕容绮看向燕檀,神色温和许多,示意她开口。
燕檀:“……”怎么还欺软怕硬呢,本宫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她忍住气,道:“尉迟夫人,你为何说安定县侯家的小姐害死了令媛?”
尉迟夫人哭起来很凶,讲起来倒还有条有理。
原来因为同姓尉迟的缘故,尉迟小姐和安定县侯嫡长女珍珠时常被拿到一起比较,言谈中难免一褒一贬。
然而不幸的是,无论从家世、容貌、心性、才学各方面比较,珍珠都是被贬的那个。
久而久之,这两位的关系变得极其的坏。当然,多为珍珠主动挑衅,然后失败。
尉迟夫人说的时候简直就是要和安定县侯一家不死不休,用语之刻薄让燕檀都叹为观止,十分担心县侯夫人和珍珠会冲过来扭打。
慕容绮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尉迟夫人说的根本不是他的亲表妹。
燕檀用余光看了慕容绮几眼,确定他生气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安抚地拍了拍慕容绮的手背。
——谁碰上这样的糟心亲戚不生气呢?
慕容绮确实生气,不过和燕檀想的不一样。
他早就深知安定县侯这一家子的秉性,所以才丝毫不给他们官职权势,甚至连这个安定县侯的位子都要留给尉迟徽。早就习惯了,因此也就不会轻易动气了。
慕容绮此刻的恼怒是因为尴尬。
他长睫扑闪,春水般的眼眸往燕檀那边一转,见燕檀依旧笔直地坐着,仪态风姿无一处不精妙,只坐在那里,就是一副端庄秀雅的仕女图。
他心底恼怒至极,甚至生出一点对安定县侯的杀意来。
慕容绮难得情绪失控,几乎都与燕檀有关。
安定县侯是他的母家,无论慕容绮怎么厌恶他们的贪婪,都无法和他们彻底撕开,除非他否定柔惠太后和尉迟家的关系。
——可慕容绮最了解柔惠太后的秉性,温顺又心软,最挂念家人。哪怕柔惠太后已经去世许久,慕容绮也不愿做出违背母亲心意的事。
他眸色染愁,看着风仪优雅端坐的燕檀,心中既苦又甜。他深深爱慕的小公主如此出色,慕容绮本该喜悦。然而燕檀越高贵,越优雅,他就仿佛回到了年幼时西越皇宫里,燕檀近在眼前,却又高居云端。
他只能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