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是谁接话,漫不经心:
“矫揉造作,惺惺作态。这般姿容的京城能找出上万个。”
李霁打哈哈:
“好了。王兄,文兄,议论女子岂是君子作为。快叫上林兄,咱们这考学谈到何处了?”
里头品茶阅书的俊美青年闻言浅笑一声,桃花眼春水四漫:
“谈到上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大儒顾平襄如何起股。”
他一身碧衫,朝他们举起手中青柚茶盏,大袖顺之而下,一截小臂同人一般文秀清隽:
“京城冬雪寒人心,不如一隅吃茶去,且在文章里品壮志豪情。”
众人都笑,和乐地紧。集市快散,陆菡羞买了好些小玩意,寻思着哪个闻衍璋会喜欢,正往回走,眼前一怔。
冻成团的血珠子啪嗒打上衣襟,她抖着唇抬眼,忽地瞳孔缩成针尖,重重捂住嘴。
天上掉下具血淋淋的无脸尸,右手死死握一截断布,毫无预兆仰倒在欢快的众人前。
四下突然一齐惊叫,陆菡羞手中的长命锁啪地砸上青石地,碎了锁眼。
“宣武门杀人啦——!”
她呆愣了一刻,才后知后觉发了疯似的奔逃。
心脏乱蹦——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从来没有见过被扒了脸皮的死人!!!
被削成平面的血肉下还有白骨!那肉还会动!
陆菡羞知道那是什么,是神经。
这个人是刚杀的,新鲜到极致的尸体!
她禁不住眼角通红,一面干呕,一面涕泪横流。
她是只无头苍蝇,不顾一切的乱窜,直往人群里冲。可受惊的不止她一人,大街上开始踩踏,到处是哭喊。
鞋袜俱坏,陆菡羞从来没有哪一刻有现在无助。好在人挤人了会,那股恶心恐惧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慌张。
陆菡枂怎么办?
爹娘怎么办?
闻衍璋呢?他又在哪里?
巷子里,少年望着挤在人群中彷徨无措的少女,扔了手中的人脸。
手上还黏腻,闻衍璋将铁柄刀仔细擦拭好,沉默。
既然陆励与另一个中立派结亲,他可以暂时放过 。
他睨眼脚边那张松垮中犹带恐惧的男人脸,默默思索,下一个杀的何家人该是哪个。
前朝太子遗孤亲手送他去了西天,他该感恩戴德。
他是活观音,一刀捅心,一刀割脸,让他的尸身发挥了最后价值。
若真有轮回,这何泓沥是要叩首供长明灯的。
而她,他睫羽微动。
七日不现身,这尸首是惩戒。
谁都不能戏耍他。
任此地嘈杂,闻衍璋贴着小路,鬼一般消踪匿迹。
匆匆赶来的金吾卫慌忙维持秩序,陆菡羞撑不住了,软了腿被扶下去。
夜里,她发了高烧,又躺一日,陆菡羞才撒谎去法喜寺供灯求净心,出去了。
半路换了车,她苍白着一张脸,想想还是涂了口脂,蜷缩着腿坐在里头。
攀儿看得心疼:
”姑娘,何必急于一时呢?你才退热。”
陆菡羞有气无力:
“人不能言而无信。”
尤其是闻衍璋这种人,成事者多有些病,讲究分寸守时。
她说好了两三日,却一直拖,可不是食言么。虽然是单方面的,可也是食言。
好感度本就一分没涨,陆菡羞心里门清。
才刷的脸一下可有可无。
她长叹:
“我可真是背运啊。”
第9章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远远听见马蹄声,皇庄后的小院里,老太监颤颤巍巍伸头自缝隙瞄了瞄,皱褶丛生的脸揪地好似咸菜团:
“斑奴,许是那陆家姑娘来了。”
院里煮饭的少年挥着铁柄匕首切菜,闻言一动不动:
“知晓了,亚父回屋罢。天冷。”
老太监哎一声,不忘叮咛:
“这个小女既是稍有作用的,你可不能叫她溜了去。我正愁呢,那何家叛臣嚣张跋扈,回回趾高气昂,可不能只借他们的力。好在送上门一个武夫女,可算有了旁的路子走…”
老太监本不知道这些事,陆菡羞并不曾把闻衍璋在宫里受罚的因由来去说出来,只是模糊带过——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才遭打。
当时只顾得上先查探斑奴伤势,他又年老力衰,便无暇多问。
那姑娘举止虽看似娇纵,却是心善的。带来的东西俱都不显眼,可实用地紧。比方各式药材,那弹地蓬松柔软的新棉,软麻布匹,小小一个暖炉子,碎散的上等木炭。
斑奴手上的烂疮好了许多,脸也有了红晕。
更不提后头的菜油,新鲜的鸡鸭鹅猪。仔细藏好了也不招人红眼。
他便也乐呵呵地谢她。没想斑奴醒了,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遭,老太监险些气急攻心:
“这戚氏便没有一个好东西!”
闻衍璋拿过瓷瓶抹药,淡道:
“公主疑心,却拿不出作证,一气之下随便找个由头泄火,杀我儆猴罢了。亚父不必忧虑。”
他眉眼间漫是不在乎,似是并不气愤公主的责罚。
从头到尾,更不曾提及救他一命的陆菡羞。不过在谈话结束后才说一句:
“那陆家女别有心思,亚父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