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大方方一揽闻衍璋的臂弯,迎着迟疑转头的二老,眉眼弯弯:
“爹娘,这是闻衍璋。你们的…”
二老同时惊愕,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缠去的手臂。
菡羞脸热了热,一鼓作气:
“女婿!”
*
“丑女婿也要见岳家,你们别介意,他已经,已经改过自新了。”
菡羞抓一把南瓜子嗑,含糊其辞,带过闻衍璋那些破事。
二老都坐在石桌边,陆夫人听得一愣一愣,良久感慨:
“枂儿信里也是如是说。我只怕,只怕你受苦,我们又不能为你分担。”
陆励光喝茶,不吭声。一双眼暗暗打量四周。正见远处一晃荡的身影。
那是个老人家,朝他们走来,不高兴道:“闻到瓜子香哩,怎地不喊我来吃。”
菡羞一回头,发现是好些天不出门的亚父。笑着抓一把瓜子给他,又搬来凳子:
“您吃。”
陆夫人一顿,见他们熟稔,不禁问:
“羞儿,这位老人家是?”
“这位啊,”菡羞给亚父倒了杯茶,从一旁小罐里舀三勺糖加进去,一面回:
“这位是闻衍璋的亚父,抚养他们一脉三代,是个十分了不得的老人家。”
陆励立即放下茶盏:
“原是您帮我们开的门。敢问老者贵姓,我夫妻二人暂且称您什么好?”
亚父只顾喝得满嘴茶渍,闻言懵懂:
“啊?”
陆励一怔,菡羞递去帕子,“就叫亚父吧,爹。亚父老糊涂很久了,现下就跟顺儿似的没区别。”
远处顺儿似有所感啊一声,这头菡羞问:
“我还纳闷你们如何进来的。亚父偶尔会到处乱逛,正好今天碰上了。闻衍璋已经叫人去喊姐姐一家了,哦对,还有位何四姑娘,就是麒儿的娘。我们一起吃顿饭。到时候爹娘就住在太守府。”
陆夫人点头,环视四周,又疑惑道:
“我们去买些熟食来?这会功夫,这府邸好似也没个厨子。”
“厨子?有啊,难道今天不在?”菡羞不解,出去寻了个婢女问了问,竟然真临时告假了。
多少有点尴尬,菡羞正琢磨,厨房里闻衍璋拿了颗大白菜出来。围裙松松垮垮挂跨间:
“来帮我系一把。”
菡羞眼睛一亮。
对啊,这还有个现成厨子!她乐颠颠过去,不过眨眼功夫,炊烟顺溜腾飘。
那厢呵呵傻乐的亚父突然醒神,一拍桌大声疾呼:
“亲家来了怎好买熟食?斑奴自去做饭!”
夫妻二人都吓一跳,亚父颤巍巍对陆励举杯,大胡子抖擞:
“我常忘事,可闹笑话了。亲家,是亲家吧?陆家小丫头的爹娘?”
陆励正色:
“…是也。不过,这斑奴是哪位?”
亚父嘴一撅,“自然是你家二姑爷。”
“这,这怎么行?君子远庖厨,断断没有让姑爷当厨子的先例!可折煞我们,坏规矩啊!”
不过刚说完话陆夫人就尖声,全然没想到去做饭的会是闻衍璋。
这女婿不女婿的,还没定。不过纵使老人家发话,陆夫人觉得那位女婿恐怕也不乐意做这损面子的事。
最后可不得女儿受难?
亚父却嘿嘿一笑,浑浊的老眼里莫名有了精光。
“只要亲家高兴就成。不过烧顿饭,难不成手要烂?我虽不愿斑奴伏低做小,可毕竟求娶人家女儿,不拿出些诚意怎么行?小丫头好啊。斑奴自小心冷,便是我养了他,我也知道他无情。
他天性如此,我一心盼他夺回大业,那时也不觉有何不妙。做皇帝么,冷血些才好。可…
我年岁太大,痴傻啦。昏头昏脑难得才清醒一回。嘿,你们猜怎么着,我今儿个睡着,早晨间忽然就梦见了斑奴他爹。”
仿佛生怕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完,亚父讲得急躁。提及闻若昀传梦时,他两手比划一个圆,笑意蓦然柔了许多。
“他同我说啊,孩子要娶亲,亲家就在门前。他托我帮他忙,好好将亲家请进门,千万不能苛待。”
不能像他那样稀里糊涂把姑娘带入家中。错了半生。
老太监絮絮叨叨,眼前渐渐发糊。
“斑奴不懂事,我这做亚父的代他向你们道歉,牵连你们是他心窄。
可说到底,也是我没有教好他,没有把他往好路上引。
小丫头太好,一顶一的纯善。好得他害怕,他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好意。心里头转不过来,便张牙舞爪四处伤人。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自保。
我没有能为他做的,只能辩解一二。”
一小鸡啄米似的颤,亚父最后望着天,喃喃:
“我从前骗他,闻氏是天上下来历劫的,历够了自然就得道圆满。他嘴上说好,从来却不信。
可我现在寻思,也没错。小丫头可不就是他得的道么?”
他一颗头慢慢缩进领子,打起了瞌睡。
仿佛刚才的肺腑之言是个泡影。
院外,闻衍璋端着菜,面无表情将那些话纳入耳中。爬山虎蔓在墙上,正藏下他眉眼间流转的寒波。
隔了会菡羞捧着红烧肉路过,小声叫他:
“叫你别上菜,好了吧,这大盘子一只手哪里端得动。”放了肉,不由分说夺过鱼肉。菡羞仰脸凑去哼哼一笑。一如四季常开的花,灿烂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