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应了,并不多言,自往宫中而去。
赵福德默默跟在月夕身旁,低声道:“小姐稍后见了太后,万不可失礼。老奴会在小姐身边提点,小姐照做便是。”
月夕应下。心里颇有些光怪陆离之感,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如今却要装作不知道。
而那个跟自己一样什么都知道的人,如今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仿佛跟她全然不认得。
路上,宫人内侍见到皇帝来,纷纷跪拜。
太后坐在寝殿的榻上,旁边的宫人轻轻打着扇子。
帝来到,她睁开假寐的双眼,露出笑意。
“拜见母后。”皇帝上前行礼。
太后将他虚扶一把,仔细将他看了看,温声道:“你每回北巡,都要离开好些日子。这一回,只过了短短数日,怎就回来了?”
皇帝在一旁坐下,道:“朝中有些急事,朕须得与臣工商议,不得不提早回来。”
太后颔首,目光似不不经意地往前方扫了扫,落在了月夕身上。
“这位,想来便是那位晏小姐了。”
第二百四十章 宫阙(下)
赵福德轻咳一声,月夕随即上前跪拜:“民女晏月夕拜见太后。”
太后笑容和煦:“起来吧,赐座。”
月夕谢恩,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她偷眼瞥了瞥太后,较之她离开时,太后确实清减了些,想来,被皇帝气地不轻。
不过月夕一点也不心疼。
毕竟跟云鹤瑞里朝她脸上劈来的大刀比起来,太后吃的这些苦,着实不算什么。
“余夫人的事,方才李贵全向我禀过了。”太后道,“我让余夫人将晏小姐请到宫里,她也是想把事办周全了,这才弄巧成拙,闹了这么些误会。皇上,余夫人是宫中的命妇,区区小事却要交给大理寺,传出去总不像话。依我看,还是把她放了吧。”
皇帝拿起茶杯喝一口,神色不改。
“余夫人纵容手下家奴公然持械出入市井,再轻也逃不出寻衅滋事四字。”他说,“此事,朕既然亲自遇见了,便不可小事化了。否则传出去,天下人都以为朕纵容皇亲国戚,又如何彰显王法?”
见太后神色变了变,皇帝继续道:“母后放心,朕不将此事交到大理寺,不过是为了秉公而断。朕过来见母后,也是想跟母后商议商议,余夫人既是命妇,按照宫中规矩,也当有所惩戒。禁足一月,母亲觉得如何?”
太后虽是不快,却知道皇帝已经让步,自己理亏,不可能逼他让第二步。
“皇上既然有了主意,自然按皇上的意思办。”她微笑着,再度转向月夕,“听闻你是扬州人氏?”
月夕答道:“正是。”
“年纪几何?家中是做什么的?”
月夕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和家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大致禀报。
太后听着,脸上仍带着笑意,不知意蕴。
“如此说来,你家中已无亲人?”她说。
“民女家中还有父亲的义弟叔父,也与亲人一般。”
“可终究不是血亲,岂可相提并论。”太后轻叹一声,对皇帝道,“这女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便让她留下来,在宫里陪我几日,如何?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外头的事,知道得少。她给我讲讲江湖上的趣事,也好给我解闷。”
皇帝淡笑,道:“母后向来不喜江湖轶事,说那些上的台面,怎的今日忽而对这些有兴趣了?”
“人都是会变的。”太后道,“怎么?皇上觉得,江湖女子不可入眼么?”
皇帝看着她:“母后有话,不妨直言。”
“我能有什么话?”太后笑一声,“你才刚回来,连我也不曾见就匆匆出宫去了,让我说什么好?皇上看着喜欢,却又藏着掖着,我想皇上心里头总有忌惮,便帮皇上一把,把晏小姐留在身边好好瞧瞧。若我也觉得无碍,皇上大可放心地留在后宫,封个昭仪或美人,也是使得的。”
月夕听着,心里着急。
谁要当什么昭仪美人?在这吃人的宫里坐牢,还不如上吊。
可当下,她知道自己并非凌霄,不能逞一时之快,只能强忍着不发作。
皇帝不置可否,“这等事,朕自会处理,母后不必操劳。”
太后的目光沉下:“皇上的事情,向来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天家的。好好的采选,临到最后关头了,说停就停,还把钦天监推在前头。皇上一意孤行,却不知人言可畏,外头传得有多难听,连说皇上喜好断袖的都有,皇上也……”
话没说完,皇帝已经站起身来。
“朕乃天子,行事自有准则,莫非要听流言蜚语摆布不成?”他说,“不过母亲有爱才之心,朕也是一样,故而今日将晏小姐带回来。”
太后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你……”
皇帝双目灼灼:“晏小姐品性高洁,秀外慧中。自今日起,她便是永明宫御前女史,随朕住在永明宫。”
话出口,众人皆愣住。
未几,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月夕身上。
月夕瞪着皇帝,脖子根热气翻滚,错愕不已。
皇帝也看着她,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切变化得太快,月夕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成了御前女史。
赵福德赶紧在旁提醒:“女史,还不快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