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见他这副架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去见皇帝。
罢了,去吧。
皇帝是个心思敏锐的人,若她一直推三阻四,反倒显得心里有鬼,只怕皇帝会觉察到她的真正打算。
皇帝不在寝殿,却是在御书房外面。
只见他站在一丛花木前,低着头,似乎全神贯注,也不知在看什么。
刘荃上前禀道:“皇上,女史来了……”
话没说完,皇帝回过头来,示意他噤声。
月夕这才看到花丛底下一团黄白相间的毛,愣了愣。
只见那是一只体型肥硕的猫儿,正蹲在一只碗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他……在喂猫?
月夕正当错愕,只听几声细软的猫叫传来。再看去,只见那大猫身下探出个三只小猫的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
刘荃笑道:“前些日子,这猫就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它定然是下崽儿去了,果然不假。”
皇帝那惯于清冷的脸上浮起些许笑意,眉间舒开。
“朕方才听它在叫唤,便让宫人取食出来。”他说,“这些日子大约也不曾吃什么好的。”
这说话的语气,月夕听着,竟有几分怜爱。
她忍不住朝那只猫细看,只见它毛色油亮干净,显然一直以来被照顾得很好。
突然,她的目光和皇帝相遇。
月夕即刻收回,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皇上亲自带进宫里的。”刘荃在一旁压低声音解释道,“皇上还住在王府的时候,这猫便从府外偷溜了进来,偷吃了伙房的剩饭。庖厨将它抓住,本要将它打死,恰逢皇上那时经过,救了它一命,还令庖厨每日给它盛些剩饭。这猫颇有灵性,打那以后,便将王府当做家,住在院子里。等皇上即位,搬入皇宫,它就趴在搬家用的木箱子上,跟着众人一道进宫,仍旧与皇上住在一处宫室里……”
他还想多说,突然发现皇帝瞥着他,目光清凌凌的。
刘荃随即闭嘴。
“你喜欢猫么?”皇帝问道。
傻子也知道,这是在问月夕。
月夕看了看恭敬立在一旁的刘荃,答道:“小时候喜欢,爱不释手,但不会养,养死了一只,伤心了很久。后来想,兴许我跟猫没缘分,还是别作践人家,就再也没起过这念头。”
“你那不是没缘分,不过是不懂门道。”皇帝道,“养猫不比养狗,就是讲究个散养,别太把它当回事,你甚至得得忘了你养过这东西,这样它反倒舒服自在。”
这是什么谬论,月夕皱了皱眉头,正要再说,只听刘荃道:“皇上,女史那院子里不是闹耗子?等这些小猫断奶了,皇上何不赐一只给女史?”
皇帝的目光随即看向月夕。
多管闲事。月夕心道,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是有鼠患,不过是前阵子的事了。宫人们弄了些耗子药,现在不闹了。”月夕神色平静,“再说,我确实不知道如何养猫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辜负了圣意?”
皇帝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探亲(中)
这时,那大猫吃饱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钻进花丛里。三只小的也跟在后面,一下就没了影子。
皇帝让刘荃将喂猫的碗收了,径直往御书房里去,头也不回,不紧不慢道:“女史来见朕,可有要事?”
终于说到了正事。
月夕跟着他走进御书房,道:“今日得了恩旨,皇上允我明日回郑家去探亲,我是来谢恩的。”
说罢,她端正地向皇帝叩首。
皇帝不置可否,在案前坐下,仿佛无足轻重。
“谢恩及免了。”他说,“朕前几日就想过了,把你召进宫时确实十分匆忙,正巧你自己也有这个意思,让你回去也是应该的。”
好一副通情达理的心肠。可惜月夕是不会信这鬼话。若非她想方设法抓住了他的错处,好好拿捏了一番,他哪能轻易应下她的请求。
“皇上着实过谦了。辅佐皇上,乃是臣民本分;皇上仁德,亦当感激在怀、,”月夕道,“我明日一早就回家探亲,也特此辞行。。”
皇帝翻着折子,依旧眼也不抬。
“明日刘荃陪你一道去。你自己心里头须记得时辰。下钥前回来。宫人出去都在档上记着,若是误了时辰回不来,无论事主还是随行之人,皆要受罚。”
这话的意思,月夕自是明白。
如果自己胆敢闹出什么事,刘荃等一干人等也不可幸免。
“知道了。”月夕压着胸中的怒气,道,“我必定将皇上的话放在心上。”
从御书房里出来,月夕长长吁了一口气。
经过自己一番机智应对,看来确实是揭过去了。
不会再有别的事了吧?
月夕虽然觉得,皇帝不至于无聊至此,可她心中仍旧很是忐忑。毕竟皇帝不是一般人,她也不是一般的女史。
想着明日就是出宫的日子,她的心顿时敞亮起来。她颇为兴奋,夜里熬了许久才睡着,梦境里也不踏实。
她梦见了永明宫的小花园里,悠长的小道弯弯曲曲没有尽头。她走了好久,才见亭子前,皇帝抱着一只小猫,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要丢下朕么?”
那声音,莫名的清晰,月夕心中也莫名惊惶,仿佛一个被抓了现行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