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我恨父皇,我恨哥哥,我恨那群天杀的道貌岸然的朝臣,是他们害死了阿劭。
接下来,凌霄的日记更是无处不是悲愤。
——我梦见了阿劭,浑身是血,倒在山中的雪地里,饥饿的乌鸦分食他的肉体。可怜的阿劭。我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今天试着翻墙出去,却被师父逮个正着,我求他放我出去,我想去江西。我昨夜梦见阿劭没有死,只是身负重伤,若我不去救,他就要活活被饿死在山里。可师父却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活口,阿劭死了。
他们都是骗子。
……
月夕合上凌霄的日记。
天色昏暗,又要下雨了。
她的思绪纷乱如麻。
她一直以为,她和凌霄虽然萍水相逢,却惺惺相惜。
凌霄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不惜砸下重金。
她曾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如今看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窦凌霄必是早已经认出了沈劭,她这么做,很难说不是为了沈劭。
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月夕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第八十七章 拿捏(上)
扬州的凤凰楼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下。
掌柜看了眼那车,不管手上坐着什么,也不管在跟谁说话,一律抛下,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那是扬州知府万崧的马车,可里头下来的却不是万崧,而是个面生的后生。
那人穿着讲究,面容白净,嵌了一双桃花眼,看人眼神颇为犀利。
“公子大安,用膳么?”他殷勤地招呼道。
那人道:“我找正气堂的晏堂主。”
“哦,堂主早到了。”掌柜笑着将人带到了二楼雅间。
刚一开门,只见凌霄一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笑道:“大人果然贵人事多,叫我好等。”
张定安见了,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坐没坐相,典型的窦凌霄。
他其实很是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得了癔症。
眼前这人,虽然不是窦凌霄的样子,却处处都有窦凌霄的影子。
掌柜请张定安入座,给他沏了茶,便退了出去。
“你倒是爽快。”张定安抿了一口茶水,道,“若非一大早收到你的来信致歉,你如今就坐在牢里了。”
“我知道大人的脾性。”凌霄给他递上点心,笑道,“大人昨夜虽然不由分说地将我抓入刑房,但公事公办,半点错处没有。是我被吓着了,一时冲动了,率先动了手。都是自己人,我合该给大人赔个不是的。”
自己人?
张定安不废话,问:“你究竟是何人?”
“大人觉得呢?”凌霄笑了笑。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么?或者你答我,你跟海阳公主是什么关系?”
凌霄琢磨着给自己安个威风的名号,问道:“昨日说着,大人是皇上的钦差?”
张定安嗤笑一声:“查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用的上钦差?你太给自己长脸了。本官是皇上的特使。”
“哦。那我就是海阳公主的特使。”
张定安面色沉下。
这胡诌的,张口就来。
他不快道:“胡说八道,公主哪来的特使?”
凌霄眨眨眼道:“大人瞧不起公主,还是瞧不起特使?照品阶而论,公主乃是正一品,府第规制与正一品并用,而大人不过八品太医。再者,特使没有品级,说白了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我俩差得没太远,大人好歹心平气和些。”
张定安一时哑口无言。
他向来都是拿着自家亲爹二品大员的名号招摇撞骗,什么时候提过自己正八品的衔儿?
被人揭了短,只觉扎心的痛。
可他张定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面不改色地说:“谁跟你说品级了,我是说公主从未跟我提及特使一事。”
“她忘了。”凌霄道,“你也知道她最近记性不好。”
这理由简洁,却叫人没法反驳。
张定安狐疑地打量她。
凌霄死而复生,而后得了癔症是满城皆知的,但不记事这个毛病,知道的人却不多。
若此人能说出这点,兴许她和海阳公主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你是何时派来的特使?”张定安问。
“去年就来了。”凌霄道,“公主让我来盯着那尊古董观音,恰好我正气堂和隆兴号走的近,便由我家的镖师押镖。只是后来丢了镖,我爹又去世,门派中纷争不休,就一直耽搁在这儿没回去。这些公主都知道,只不过她都不记得了。”
凌霄说罢,感慨这招真好用,左右是给自己甩锅,日后背起来轻而易举,不怕锅掉地。
“你浑说。”张定安道,“我查过,那尊观音像是给长沙府的一位女居士买的,跟公主压根儿没关系。”
“这你还想不到?”凌霄道,“那居士就是公主的人,大人查案,还是要仔细些才是。”
张定安狐疑:“公主买个观音像,为何不径直送入京中?”
“那你得问公主。”凌霄理直气壮地说,“公主是这么吩咐的,我只管办事。”
张定安再度被呛得哑口无言。
不用想,若是去问凌霄,她又是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