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临面如寒冰,一把抓过她的手用了巧劲儿一拉,少女整个人就轻飘飘地在他怀里转了个圈,被迫面向他直视那双能冻死人的冷眸。
同时直面的,还有自己被抓起的手背侧面,长长一段的破皮擦伤延伸进了袖子里。
“嘶——”任阮这才感觉到疼,一边倒抽着凉气,一面不安分地观察他的神色。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借着受伤的苦肉计蒙混过关,谢逐临淡漠地松开手:“回去算账,任阮。”
头一回同在一起查案,他直接没再多看一眼地略过她,只留了一个冷到摄人的背影。
“吵架了?”杜朝探头。
任阮:“……没有。”
“哎呀!任姐你受伤了!”杜朝瞥到她手侧的伤口,大呼小叫,“你没事吧?要我说你也太莽了,萧家人真的个个和疯子一样,这么多金吾卫在这里呢,你干嘛偏要自己上!我去给你叫大夫!”
“小伤而已。”任阮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侧过身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不远处的萧鸿远。
对方正被紧张的侍卫仆从们团团围绕,却再没了刚开始一家之主的威风气势。萧鸿远佝偻着身子,胸脯剧烈起伏,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
察觉到她的目光,箫鸿远艰难地喘着气望向她,眼底涌出浓重的森然戾气。
这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和谢逐临方才给她的完全不一样。
任阮知道,萧鸿远已经对自己起了真正的杀心。
对面煞然的目光忽然被一道靛蓝挡住,吾十九笑嘻嘻道:“任姐姐,今儿你可真是立了大功!大人让我带你一起回衙察院呢,肯定是要好好奖赏你!”
任阮:……最好是。
早感受到背后不怀好意目光的吾十九却会错了意思,拽着少女一边走,一边撇着嘴安慰:“放心吧,萧鸿远这老狗爱惜皮毛得很,不敢借此对你发难的。”
“咱们衙察院不参他一本意图劫狱,阻碍办案,就算好的了。”
闻言的任阮却不觉轻松,反在心里对萧府又添上了许多警惕。
如今萧鸿远对她只怕恨不能立刻处之而后快,从此萧府和她,肯定是势同水火了。
往后在京都行事,都必须要再对萧家提起十二分的留心和提防。
————
衙察院的审讯室外。
杜朝缩着脖子,坐牢一样坐在小桌边,求助的目光时不时就要往外面的任阮那边瞟一瞟。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来衙察院地牢一游的时候。
围在周边的审理室里时不时就要传出令人牙酸的锯拉声、刮刀声皮鞭声,各处惨叫不绝于耳。正前方通往地牢深处的长道黒不见底,偶尔还会有类似野兽的嘶吼声远远传来。
吾十九吓唬他,说是无数的厉鬼等着把他拖下去分尸啮食。
饶是杜朝知道,那其实大概就是一些被关押在底下,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疯子发出的痛叫,但还是忍不住在听到时,一个接一个寒噤地打。
要是真有厉鬼存在,衙察院这种血债累累的地方,只怕厉鬼已经堆叠到天上去了吧。
杜朝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很是怨念地望着一门之隔,正被谢大人强行按在外面经医卫包扎的任阮。
萧俟现在已经几乎没了心跳,被送到谢伯那里抢救。林姿的情况也不算太好,现下奄奄一息,仅仅也是能说话的程度了。
不过在衙察院,只要嫌犯还能喘气,都得到审讯室里先走一遭。
要不是他任姐执意在审讯室外等一个结果,他早溜之大吉了。
“咯吱。”
审讯室的门终于开了,吾十六在杜朝期待满满的目光里走出来,摇了摇头。
他擦着满手的血,目光越过杜朝,落在后面:“大人,林姿说她要见任姑娘。”
这个林姿,虽生得柔弱,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数般酷刑,竟比那些大汉还硬骨头。
杜朝回头,果然看见谢逐临逆着光站在门内的颀长身形。
“见她何意?”
“林姿不肯对我们多言,一直闹着要见任姑娘,哪怕我们用那腹中胎儿逼迫,她也不肯松口,只是一定要见任姑娘。”吾十六道,“林姿说,只要任姑娘单独来见她,她什么都说。”
逆光中的人影沉吟了片刻。
苦哈哈举着被包成粽子手的任阮一进门,就听到吾十六后面的话,立即从堵着门后的谢逐临身后探头出来。
“那还等什么,还不带我去?”
谢逐临头也不回,长臂往后一展,就把她冒出来的小脑袋套住,一把从身后搂到怀里。
任阮举着伤手跌跌撞撞,失去平衡的身体一栽,脸就埋进了他硬邦邦的胸膛。
她龇牙咧嘴叫他的名字:“谢逐临!手撞到了!痛诶!非礼!你非礼!”
进了衙察院就被他押去处理伤口,趁着他冷飕飕的那句“算账”还没来得及开始算,她赶紧借题发挥,胡乱开始先往他头上扣帽子。
本就紧张的杜朝听到她叫谢逐临全名,人都要厥过去了,冷汗一波接着一波往外冒,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但不知怎么,他又有点管不住自己乱瞄的眼睛。
好怪,好怪啊。
如果说之前都是谢大人乐于助人,对危机中的任阮顺手送送温暖,他还不太觉得什么。不过现下风平浪静的,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姿势不太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