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嚣张跋扈的太监听到那赫赫凶威的名讳, 又看清了高高马上青年那张冷俊的阎王脸,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谢、谢小侯爷!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奴才罪该万死!”
太监发着抖, 不住地磕头。
“没规矩的东西。”
后面的众宫人堆里传来一声微微沙哑的女子叹息。
最前面的一排宫人向两侧退开,露出来一辆八宝二重盖金凤翘首舆车。
闪电劈过, 一瞬间亮如白昼,将眼前景象照得一览无余。
穿着玫瑰红绸洒金五彩凤凰绣纹锦裙的女人正斜歪在舆臂上,生得丰腴娇媚,肤如凝脂,完全瞧不出已过三十的年纪,更不见太后的庄重严肃, 反是风情万种, 旖旎绰约。
太后贾氏眺着媚眼:“还不拖下去?这等没规矩的东西,还等着哀家亲自来教训吗?”
她话里意有所指。
谢逐临八风不动, 面不改色地看着绝望的太监被两个宫人堵了嘴,粗暴地无情拖走。
等到那太监被完全拖入黑暗,太后才好像刚想起马上的人似的, 捂嘴朝这边娇笑道:“谢小侯爷莫非是久不入宫了, 竟挑了宵禁这样的好时候, 在宫道上携佳人纵马。”
她的目光落在青年披氅笼在身前,那鼓出来的娇小人形。
谢逐临清淡无波:“太后既知,还请容臣无暇奉陪,免坏了佳人的好兴致。”
这话放肆极了,太后虚情假意的笑容顿时一收,放下手,凤目里射出冷厉的光。
谁知还不待她发作,谢逐临已经重新将缰绳一震,骏马嘶鸣扬蹄。
“太后娘娘请便。”
他薄凉的唇轻飘飘抛下一句,扬蹄的骏马便旁若无人地落地起奔,疾驰而去。
侧面的宫人们纷纷狼狈闪避,高贵大气的太后排场被冲撞得七零八碎,混乱不堪。
宫人的骚乱连累着舆车上的太后也被颠簸了几下,发髻间的瑞珠点金飞凤步摇斜滑出半,冰冷的珠串砸上她娇贵的脸。
太后压抑不住地怒气上涌,面色铁青地拍上舆臂,长长的护甲恨得几乎将舆臂上的彩漆刮花。
伴驾在舆车边的女官恭敬捧起她的手,温柔劝道:“太后何必与这时不知好歹的置气,来日方长,终究有他跪在娘娘膝下,悔不当初的时候。”
太后脸色稍霁,但眼底依然阴沉。
“今日随行里,凡是谢逐临纵马时动弹过半步的人,全部都送去慎刑司,哀家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还有,方才谢逐临怀里的那个——佳人。”她冷笑一声,尖利护甲深深陷入女官的肉中,“去查,一个时辰内,哀家要知道她的全部底细。”
手掌传来极其尖锐的疼痛,女官似无察觉,恭敬垂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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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缝隙里看到太后仪仗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任阮才总算往上拱了拱脑袋,探出氅衣来透透气。
骑马带起的夜风里已经有了湿润之气,雷声越来越低,大雨真的要将至了。
前面终于能够看见瑶池殿在夜色里模糊轮廓,眼看着越来越近,她心中反而更加紧张,手指蜷缩着抓住氅衣里的绒襟。
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暴雨徒然而至,将这一路奔波白费。又不知她心中猜想是否真能得到验证。否则这晚兴师动众,又冲撞得罪了太后,实在太得不偿失。
“太后娘娘看着好年轻啊。”
她和他搭话,试图转移一点迫急的焦虑。
谢逐临顿了一下,语气很淡:“她追求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这么多年,不择手段,自然是有些成就。”
任阮微微一愣。
方才因为太后仪仗中宫人掌灯众多,颇为刺目,舆车上太后的脸一直晕在白茫茫的光晕里。
唯有之前那道闪电一瞬明亮时,让她看清了几分,是极其雍容娇媚的年轻模样。
听了谢逐临的话,她再下意识回想,兀突间不知想到了什么,总觉得那张脸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但再想仔细探究那熟悉感的来源,却又无处寻觅。
她正苦恼寻思,骏马已到了瑶池殿前。
杜朝居然比他们先到,正抱着几把伞,可怜巴巴地蹲在驻守的金吾卫旁边,不敢挪动。
见任阮总算到了,他赶紧迎了上去:“任姐你怎么才来啊,我偷偷摸摸走小路都到了,结果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这里的金吾卫都说不通,他们不让我先进去,你看看他们……”
好容易到了地方,任阮哪里顾得上和他寒暄,简短解释了一句:“路上遇着人,耽误了。”
言罢,她已经匆匆踏进了瑶池殿。
遇着人?这宫里什么人能让谢小侯爷耽搁?
杜朝满腹好奇,偷偷看了一眼刚刚抱少女下来的冷脸青年,心里暗戳戳兴奋。
哎,要不是来这渗人的火灾凶案现场,月下共骑这种事,也太浪漫了吧,这可是话本里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标配剧情啊。
“轰隆!”
一声爆炸般的惊雷遽然在瑶池殿上方炸开,整座颓垣断壁都似乎震了几震。
杜朝旖旎的梦游一下子被惊醒,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落在手上的一点湿意。
糟糕,开始下雨了!
他连忙撑开一把伞,抱着剩下的伞撒腿向里面跟上:“任姐!任姐!你找到那个可疑的东西了吗?已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