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记得那日猎场上激烈碰撞的两相锐气,当真是针尖对麦芒。
“嗨!如今又同在官场,只怕更是势同水火了。”銮仪使夫人的注意还在前面晋平王府的马车上,“你说这任姑娘啊,到底是有什么手段,难道就凭着画个画,竟然能在水火之间来去自如了?”
尤其是冷面阎王凶名在外的谢小侯爷。
向来他的传闻都是鲜血淋漓的,何曾还沾染过这般戏剧性的桃色绯闻。
“我看,这任姑娘八成,得生成个天仙之姿。”
銮仪使夫人正猜测感叹,忽然瞧见前头动静,连忙一推护军统领夫人:“诶诶,快瞧,萧鸿远萧大人往晋平王府的马车去了,大约是要寒暄几句!”
萧鸿远位高权重,又沾亲带故的,车中的晋平王世子和任姑娘,想来该要下车相迎。
两人立刻踮了脚张望,期待满满地想要一睹这位任阮姑娘的真容。
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那辆其貌不扬的马车上,车厢边角被掀开一点的车帘正不易察觉地放下。
里面的人侧回耳朵,重新端坐回椅座上,官袍下的手紧握的手青筋暴起,低垂下的眼睛里恶毒阴霾剧烈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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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车厢外随从的小声报告,正品茗的傅重礼眼中先是滑过一丝冷厉。
他停了一瞬,忽然看向旁边不自在许久的少女:“萧鸿远啊。”
“任姑娘,你说要是萧大人知道,他恨不能啖血吃肉的人现下就在我马车上,他会怎么办?”
眼中的冷厉瞬转为兴味,傅重礼微微一笑,“也不知那道貌岸然的老头,能不能忍住在天子门前拔刀杀人的冲动呢?”
少女恍若未闻,还在埋着头,很不习惯地拉扯身上的华服。
被忽略的傅重礼微笑一冷:“看来任姑娘与萧大人也叙旧心切,很想要傅某主动去引荐一番啊。”
任阮闻言,总算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吧傅大人,你自己都快恨死那个老头了,为了杀我,还要委屈自己和他虚与委蛇?”
傅重礼一噎,才冷下的神色顿时有点挂不住。
“任姑娘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傅某说笑罢了。”
少女正歪着脑袋扶住没插好的珍珠簪子,不甚在意地敷衍应和:“傅大人还是那么爱说笑。”
傅重礼:……
正想着如何治一治面前这无法无天的人儿,他忽然注意到她头上摇荡的珍珠闪出润泽的光芒,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又在少女身上巡梭了一遍。
今日的任阮总算脱下了那一身布裙,换了他备下的华冠丽服。
软烟色百蝶穿花羽缎斗篷上绒绒的白毛簇拥着小脸,上了淡淡胭脂的面颊艳若桃李。回鹤髻上点缀着圆润光泽的东珠,愈发衬得柔发如水。
他心情又愉悦起来。
“任姑娘今儿,可是傅某亲手打造出的盛装美人。傅某又哪里舍得这样的如花美眷,还没在宴席上惊艳四座,就凋零在宫门之外呢。”
此时外面的萧鸿远已经被随从引过了过来,正在马车外高声道:“许久不见,世子何不下车与老夫一叙啊。”
“莫不是车中有旁人,将世子牵绊住了?”
傅重礼嘴角噙着的笑意浸出几分不怀好意来:“听听,萧大人实在盛情难却。傅某不待见他,让任姑娘替我招呼一二也是好的。”
说罢,他便作势要拉开车窗帘。
这回任阮倒是真有点慌。
虽然笃定傅重礼厌恶极了萧鸿远,不会愿意与他多费功夫。可这狗为了折磨吓唬她,故意拉开帘子让萧鸿远看到自己这种事,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算了算了,傅大人,时辰也不早了。”
她赶紧按住他拉着帘子的手,口是心非,“今日是除夕,民女如何都是小事,若是傅大人为萧大人坏了年节的好心情,那才得不偿失。”
开玩笑,宫还没进呢,怎么能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要知道她今儿为了摆脱藏在身边的那几个金吾卫,还特意趁着洗浴的功夫,与小蛮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利用出门就医的由头,在西街上了傅重礼的马车。
所以这个时候,“任阮”应该在家里郁闷地呼呼大睡才是。
但凡这帘子一掀开,她跟着傅重礼进宫的事,不出三息的功夫,肯定会传到谢逐临耳朵里去。
她可不想在这进宫最后的紧要关头出什么差错。
她急得赶紧偷偷撩开另一边车窗帘的一点缝隙,对着贴身侍从连声催促:“快快快,前面不是就要到我们过宫门了么,还不跟上?”
那侍从犹豫,眼神忙越过少女,投向后面的自家主子。
傅重礼兴致盎然地欣赏够了少女团团转的紧张模样,才悠悠地放了茶盏,默许地挑眉。
得了自家主子的暗令,停下的马车立刻起步,仿佛没看到车边的萧鸿远,朝着宫门潇然而去。
从缝隙里看到被落在后面一脸阴晦的萧老头,任阮心中暗自舒畅,顺带嘴上不走心地关怀感谢几句:“萧大人是一品大员,朝中资历极老的重臣。傅大人就这样视而不见,不会被御史参一本吗?”
这不正合了她意么?
傅重礼睨过少女压制着得意的眉眼,冷哼了一声:“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