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微顿,笑道:“公主实在敏感,民女不过关心殿下,随口一问罢了。”
她对视上归善弱柔里讥讽暗泛的目光,笑意不变地起身开门:“既然殿下接下来要接受讯问,那民女便就此回避罢。”
“多谢任姑娘体谅。”
归善眯了眯眼,好心提醒道,“这侧间的门上蒙的是烟罗纱,姑娘可记着要站远些,别叫身影投在门上摇晃着,烛火拉扯时瞧着似是鬼魅。本公主现下,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任阮正合门的手一停,笑答:“殿下放心,这个时辰想来快到最后一重烟火了,民女正急着去欣赏好光景呢。”
门合上的一瞬间,缝隙里传来归善娇柔的轻笑声:“幸而任姑娘这般大方,本公主也能有机会,与谢大人独自促膝长谈一番了。”
第111章 丁香花蕾
◎还怕寻不到第二个‘尝膳官’么?◎
归善公主所言不虚。
从金銮殿这边的侧间出去, 各门各屏都是朦胧的烟罗纱糊就,四处环绕的重重灯火下,立在外边的人影难以藏身, 很轻易就能被里面的人发现。
这算是杜绝了她隔墙附耳的小念头。
是以任阮一出来,笑容就垮了。
闷闷地连着跨出好几个门槛, 回头时瞧见自己被各个方面投射出去的影子, 才终于落在了实实在在的墙上, 拉得又长又挤。
身后传来杜朝惊喜的叫唤:“任姐!你出来啦!”
再回过身,她便看见在不远处等候的杜朝和平安,正忙不迭地迎上来。
“怎么样任姐, 归善公主说了什么?真的是她干的吗? ”杜朝有点紧张地问。
到底他与归善公主曾是旧相识。从前记忆里坚定认定的无辜好姑娘, 忽然成了一连串凶案的嫌疑犯,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任阮摇头:“才刚开始呢。”
她一边回答, 一边也没停下脚步。一径往前行着,直到彻底从侧殿门跨出了金銮殿。
不是要单独促膝长谈么,她自然要给足空间啊。
杜朝和平安有些不解地跟在后面。
“怎么啦这是?谢大人审讯还不准咱们在外面等着,偏要赶到殿外去吗?这么神秘啊,我又不会偷师学艺。再说,我现在不也算衙察院中人了嘛。”
杜朝嘟囔着。
任阮耸肩。
人家当时一言不发着呢, 可不就是顺着归善公主的意思, 叫她最好润远一点。
平安也目露担忧:“姑娘,天气寒凉, 又更深露重的,小心染了风。”
踏着小小碎步的杜朝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袄披,附和道:“是啊是啊, 这外头实在是冷。任姐, 要不咱们找个火炉子烤——”他叨叨的话忽然截住了, “——傅大人?”
闻言,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任阮后知后觉地侧脸,果然看见一人立在右前方一个满枝灯彩的繁茂大树下,手里正把玩着合上的白羽扇柄,温文尔雅地向她微笑。
傅重礼将扇子收入袖中,向她走来:“今夜之案了结得如此之快,任姑娘怎么却好像怏怏不悦?”
任阮瞧见他,不由得心念一动,并不避开,反大大方方立住道:“民女愚钝,傅大人的话,却听得不甚明白,还请大人赐教。”
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笑道:“有何不解?”
“今夜虽然纷纷杂杂的线索频出,却分明是将这本就如坠五里雾中的案情,搅动得更是扑朔迷离。傅大人怎的出口就如此肯定,今夜的案件就此了结了呢?”
她盯住他:“还有,更叫民女疑惑的,当属傅大人您。”
“昆玉园位于西廊西侧。傅大人与我等一同从正廊处前往西廊,又是如何完整地绕过整个西廊,恰好在昆玉园‘路过’?且又恰好,发现了昆玉园深处隐蔽在环绕花木中鲤溪里的尸体?”
傅重礼微微一笑。
“任姑娘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他意味深长:“只是不知姑娘对今夜的案件,还想要什么结果呢?”
还想要什么结果?任阮蹙眉。
什么意思,真相不就是唯一应该被大家看到的结果吗?
他将少女脸上的防备和疑虑受尽眼底,低低笑出声来。
“傅某此前在正廊上与众多大人觥筹交错许久,实在有些不胜酒力,恐贸然前去众多女眷西廊失态冒犯,故特意绕远了路吹吹风,以醒酒清神。谁知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昆玉园。”
“这个解释,任姑娘可还满意?”
傅重礼挑了挑眉,“还是说,任姑娘比较想听到的是,傅某早知晓些隐秘暗闻,是以才胸有成竹地直奔昆玉园,精准地将埋藏在鲤溪下的尸体捞出来。再来一出恶人先告状,故意亲自送往御前,混淆视听?”
任阮定定地观察他自然的神态良久,才移开眼。
“倒也不是。”
她语气里带了似玩笑又非似玩笑的意味,顺着他的话儿道,“民女最想听到的,还得是傅大人亲手将受害人溺亡在鲤溪之中。”
跟在后面正和平安窃窃私语的杜朝,差点左脚拌右脚。
他猛然捂住嘴,惊恐的目光在前面两人之间来回巡梭。
不、不是吧,什么都敢说只会害了你啊任姐!
杜朝一个激灵,眼睛已经开始不安地往四周滴溜起来。
就他这个空架子可抵不住傅大人的拳脚啊,这个距离,那些守在金銮殿的金吾卫应该能及时赶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