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不明所以,很是大度道:“玩笑话罢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他幽深的眼眸深处情愫明明灭灭,“出使西芜前夕,来见我。”
“有些话,只能当面说。”
第116章 南疆旧诡录
◎他们大约已经不在人世了◎
初一之后, 任阮就再没真正见过谢逐临。
她去衙察院的次数也算频繁,次次都能碰上偶尔逃罚出来转悠的吾十九,却每次也只能从他叭叭叨叨的话里, 才能知晓一二谢逐临忙到脚不沾地的各处去向。
只有一次,她与吾十二在仵作司中讨论尸体时忘了时间, 快凌晨的时候实在撑不住, 走到间外的小台阶上坐下小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 感觉到身上一暖。
她同困意混沌的意识挣扎了半响,忽然猛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惊醒抬头, 却只能看见消失在昏暗巷道的一点模糊的影子。
猝然起身间, 身上厚厚的月白色鹤氅倾斜滑落,上面尚残存的温热里隐隐沁出清冽的竹松香气。
她正怅然若失地望着消失的残影后面渐渐的吐出一点晨曦, 倚靠在背后的门却兀突一下,被激动的吾十二一把拉开。
“嘿!任姑娘,快来瞧瞧这个!”
任阮差点仰首栽进去。
摆在仵作司的,的是他们已经研究了好几日的四具尸体——鲤溪里挖出来的“梦柯姑姑”;御花园太液池下的“玉芙公主”;还有在慈禧宫碧虚泉被发现的、与之前早早从承泽堂转移出来停放在此的,两具真正从瑶池殿纵火案发现场所挪移出的焦骨。
这些时日两人的重点,主要还是那从宫宴中新冒出来的两具。
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翻查检阅, 让仵作司内关于南疆的籍藏书卷散落得到处都是。除了衙察院藏书阁里尽数搜集来的,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杜朝从自家多年珍藏里掏出来的倾情贡献。
金吾卫排查虽以谨慎细致闻名, 杜朝到底还是格外心疼自己心爱的珍本,于是也日日虎视眈眈地蹲守在衙察院里,生怕碰坏了半分页卷。
不过此时, 只听得“咔嚓”一声, 杜朝竟直接激动地举起来一页毫不犹豫撕扯下的纸卷, 嚷嚷道:“就是这个!”
他举着纸卷在在一具尸体边不断比划对照着:“果然没看错!你们看这团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居然真的和上头一模一样!”
什么南疆籍典上的符咒,竟和尸体上的什么记号一样?
莫非……
少女的目光落在杜朝手边的尸体。
这是鲤溪下面挖出来的那具“梦柯姑姑”之尸。莫非是……那特殊的六芒星刺青?
任阮的心立刻跳得飞快。
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鹤氅,脑海中鹤氅主人脖颈后同样的印记一闪而过。
若是这六芒星刺青真与诡秘危险的南疆有关联……是不是……
心脏倏地被超出预料程度的担忧攥住,少女有些无所适从了晃了晃脑袋,不由得地加快脚步向前几步。
凑近之后,目光得以越过摆着尸体的高高仵作台后,她才总算看清楚,原来杜朝对着的,并非是台上的尸体,而是其后摆着的一具棺木。
躺在“梦柯姑姑”隔壁仵作台的,便是三具“玉芙公主”中的其中之一。
而立在中间的杜朝所细细对照的,却是其中一具从御花园的太液池中所挖掘出来的棺木——其表面所贴就黄色符纸上的,血色咒符。
“还有这里,感觉也能对上号!”
他举着撕下来的书页,各种横看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一个,若是颠倒过来,也能够和记载里的重合。”
看清此与牵扯众多的六芒星刺青并无关系,任阮狂跳不止的心脏才稍稍和缓下来。
她一面故作镇定地凑近去和他们一起细看,一面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这回总得赶在谢逐临出使之前,一定要将这刺青背后之事向他当面地、正式地问个清楚才好。
“没错。”
吾十二也凝神细细瞧着,点头道,“看来当初任姑娘的猜想没错,这上头,果然是有关南疆巫蛊仪式的符咒。”
幸而那棺木上的符纸不知是什么材料特质的,与寻常道士佛家里的那些不同。触手滑腻,遇水不化,却又能将用来书符的鲜血牢牢吸附住。
是以尽管棺木在淤泥里埋了不短的时日,在被挖掘出来的过程中也有部分损坏和模糊,但对照着杜朝手中那一页上记载着的画符,还是能很清楚明了地发现许多能够重合的形状符号。
那饱经沧桑折磨的残破符纸,其上的诡谲咒画依然无比鲜红。
无数昏黄的符纸密密麻麻,覆盖在尸臭味道尚存的棺木上,仿佛无数只静静回盯着他们的眼睛,下一秒就要齐齐沁出血泪来。
毛骨悚然间,三人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关键。
然而还没等其中一个开口,忽然三人又齐齐感觉到背脊一阵忽如其来的诡异发凉。与此同时,脑袋后上方传来一阵猛然的“轰砰”声,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咯吱咯吱,缓慢又怪诞得叫人头皮发麻。
杜朝差点尖叫起来。
吾十二和任阮对视一眼,齐齐回头望去,待看清原委,两人皱紧的眉头反而俱松开了一些。
原来只是窗外不知那个方向来的一阵阴风刮过,将仵作间高处的窗户刮得撞磕在了墙上,那风带起的劲儿,又将吹开的窗户依着惯性反复在墙上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