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鸷沉下去的眸光骤然一滞,他侧过脸, 冷然的嗓音闷闷:“方才一口一个‘民女’倒是谦卑至极,现下仗着知晓本侯心悦你,竟胆大包天到连一声‘大人’也不唤了?”
“任阮, 你还真是——”
“还是什么?”她很快洞悉他生不起气来的纵容, 愈发大胆, 直接截过话儿来笑道,“不知死活?目无尊卑?厚颜无耻?不是吧谢逐临,又来?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啦。”
他面色冷冷,薄唇微绷的线条却仿佛在暗暗磨牙。
任阮瞧在眼里,故意凑到他脸下,愈发得意洋洋:“可是偏偏你就心悦这样的女子诶,谢逐临。”
“这可怎么办呀,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谢大人你也——诶诶!”
少女得意的小脸才晃荡两下,忽然被青年扬起的广袖兜了满脸。
谢逐临忽然张开右臂,将她的脑袋夹住捞过来,咬着牙根道:“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任阮,还敢招惹我?”
她猝不及防被按到他劲硬滚烫的胸膛,眼见对方冒着灼灼光芒的狭长眼眸直俯近前,她心中一慌,赶紧捂着撞到的下巴,掩饰着嚷道:“痛痛痛!”
谢逐临不上当,收紧了臂弯不肯再放她走:“我改主意了,任阮。”
“本侯就是这么个不择手段,厚颜无耻,如任姑娘一般的人。”他低下冰雪一般圣洁清冷的面容,暧昧地附在在少女红艳的耳垂边,冽冽低音透出发狠的意味,“任阮,纵你不心悦于我,甚至避我厌我,我都没打算给你选择的机会。”
任阮本笑闹的脸一僵。
她慢慢放下捂着下巴的手,尽量自然地侧过脸和他对视:“谢逐临,你这话也是认真的吗?”
他眉目间依然笼罩着超然物外的清冷,只伸手漫不经心地给她揉下巴。
“明日凌晨进宫,启程前,我会向圣上请旨赐婚。”
心中本忽然沉沉的任阮又是一惊:“赐、赐婚?”
“不是,谢逐临,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她赶紧推开他揉下巴的手,“我可还没说过我心悦你啊!再说了,就算是两情相悦,这样快便走到了成婚的地步,也太草率轻易了些。”
他看了看被推开的手,神色淡然:“任姑娘若是全无心意,最开始我的这番话出口,姑娘从此对我就应当如待大理寺卿傅大人一般避之不及才是,如何还会在此洋洋得意。”
任阮一梗,双颊立刻爬上绯红来,声音一弱:“我那是……”
他忽然又抬了抬长眉,若有所思地打断她:“你说成婚?”
“出使西芜时日不定,其中恐曲折艰难,只怕不能一直及时关照到京都。我原是想向圣上请旨,以谢小侯爷未婚妻的身份,为你再添一重保障罢了。”
他清冷的眉目透出无辜的正气,“原来阿阮竟这般急不可耐,迫切想与我成亲么?”
他面上颇真切地流露出为难的挣扎:“只可惜西芜之行恐怕实在变数甚多,且婚礼筹备也繁琐稠杂。”
仿佛没看到少女的呆若木鸡,他又带了安慰的口吻道,“不过也无妨,婚礼之事,明日便能让衙察开始筹备。我定会带着阿阮的期待尽力快些归来,届时一归京,便可完婚。”
任阮被他这云淡风轻输出的一连串重磅炸弹,轰得呆若木鸡。
……槽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先反驳。
阿阮?谁是阿阮啊?!
任阮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任粤彬叫她“阮阮”还算理所应当。至于谢逐临,他是怎么能顶着这么一张矜贵漠然的脸,镇定自若地忽然唤出这么亲密肉麻的称呼的啊!
还有,什么急不可耐!谁急不可耐要和他成婚了啊!
“谢逐临!”
任阮愤愤不平地跳起来,正待涨红了脸嗔他,突然心中什么又梗了一梗。
倏然间平静下几分,她又半真半假地笑他,“如今我还没说喜欢不喜欢呢,你就要拿圣上赐婚来压我捆住我了。若是此前我真的主动说了心悦与你,岂不是要落得同当初孜熙郡主被萧俟掳走的下场一般,被你从此锁在高楼里再见不得天日了?”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对面那人的脸在半明半暗看不清变化的情绪,叫蔓延开来的、近乎滑向危险默认的氛围,让她本灼热的双颊骤然冷却下来。
任阮心中一开始活泼乱撞的小鹿,仿佛忽然之间错脚跌入了意外揭开的潘多拉魔盒,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窒息泥沼。
她忽然有点害怕。
在小鹿即将沉落下去,少女的脚已经不自觉想要往后退的时候,他却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原本半明半暗的脸一下子完全落到昏黄的柔光中来,谢逐临长眉微微一挑:“唬你的罢了。”
“只要你不欺我叛我,任阮。”他低头凝住她,“我怎么舍得。”
任阮心口梗意稍稍舒开半点,可是望着他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如同那潘多拉盒泥沼似的眼瞳,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松懈下来。
她哼了一声道:“怎么,谢大人的意思是,日后若是我不过小小地撒个谎,便要将我置于永不见天日之地了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任阮。”
他不和她争辩,只低低轻笑一声,眯起的眼眸里带了狭促:“何况你不是心知肚明,我偏生就心悦你这样的女子么?”